糖果子

昨日，友人从老家安徽回扬，送了一些糖果子，说是尝尝老家的味道。这一说，立刻勾起了我的回忆。

少年时期，人们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解脱出来，分了责任田，产量大幅度提高，吃饭问题解决了，人们便开始追求高质量的生活。临近过年了，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就说糖果子吧。这糖果子不是从超市里买来的，而是老百姓自己做出来的，虽然样子有些笨拙，但可是实实在在，分量够足，味道够好，保管你吃了还要吃。

做糖果子先要解决原料问题。原料其实很简单，主要是米和糖。先说米，糯米最好，其次是粳米。选上等的米，用筛子筛一下，筛去碎米，剩下的个个籽粒饱满，亮晶晶的。淘一下放到蒸笼上蒸，或者直接放到锅里煮。放在锅里的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了，煮成烂饭；太少了，煮成夹生饭，也不好。因为会影响糖果子的口感。饭煮好后就盛出来，放到大篾笸箩里晾开，母亲就会用手沾上水，把饭米分开。如果分迟了，等快干的时候，原来柔若棉花的米饭会像石头一样硬，就很难分开了。母亲很细心地把所有的饭团都分开，直到成了一颗米一颗米的时候才停止。母亲知道，与其以后分开，不如现在分，现在虽然费些时间，可比以后弄要好很多，以后弄很费事，又会把米弄碎了，造成浪费。被分开的米饭放到太阳下面晒上三至四个太阳，就可以了。

再说糖。糖也不是从商店里买来的，那样成本太高，农家人舍不得，就自己熬糖。熬糖的原料主要是山芋。如果再加一些米，味道会更好。选20~30斤上好的山芋，淘净，然后削去皮，放到锅中，放上足够多的水，煮熟了，用锅铲搅和，搅得非常均称，像糊糊一样后就盛到一口水缸里，等糊糊温度在38度左右，就把预先准备好的麦芽放进去，再搅和一阵子，就盖上锅盖，等它发酵。大约半个小时，揭开锅盖，这时候可以看到有液体浮出来，这就可以过筛了。母亲用大舀子将山芋糊舀到筛浆布里。筛浆布是用纱布做成的正方形，每边长五尺，把六尺长的麻绳缝在边上，再用两根棍子扎成十字形作支架，将筛浆布的四个角分别系在棍子的两端一寸远的地方，纱布就荡下一个大大的兜，这样筛浆布就做好了。做好后用一根绳子吊在十字梁中间处，完全是因陋就简，自力更生。发酵后山芋糊糊一放到筛浆布里，汁水马上就哗哗往下淌。于是，不停地转动两根棍子，直到把全部汁水都淋下来才停止，这个过程往往要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结束。这时候还不能休息，因为汁水里含有大量的水分，离成为糖还远着呢，必须把汁水再弄到锅里熬糖，熬到用筷子沾一下，起粘了才可以。现在的汁水有温度，必须趁热打铁才能既节约能源，又节约时间。其实，这时候锅堂里的火还旺着呢。于是下面拼命地烧，锅上的热气消了又来，消了又来。这时家里暖和和的，比开着空调还舒服。大概四五个小时后，糖终于熬好了。为了吃到糖，大家都强撑着眼睛，不去睡觉。糖熬好后，母亲用筷子在锅里转了几下，筷子上就有了不少的糖。两个弟弟有滋有味地舔啊，舔啊。目的得到后，瞌睡虫也来了，于是，陆续睡觉。母亲于是把糖盛起来，洗洗刷刷，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休息。

腊月二十三，忙着送灶。腊月二十四，便开始做糖团子。母亲于是又让我在下面烧火，她在上面炒米花。每次二斤米左右，米放到锅里，几下一翻，立刻热气腾腾，一会就听到哔哔啪啪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小，没有声音了，一锅就炒好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米炒好了。母亲便开始做糖团子了。先把糖放进热锅里化开，再把炒米花放进去，用锅铲不停地翻动，翻均匀了，要把这些东西盛到一个盆子里，锅里放一些水，把盆子放在热水上。放在锅里不行，因为下面的柴火很旺，会把料子烤干了，就不好做了；冷了也不行，冷了就硬了，也做不起来了。做之前要把手蘸一下水，这样既不致于糖粘手，又能不使糖烫了手。弄一料子些放在手里，几下一攥，一个糖团子就成功了。这时候，早已等急了的两个弟弟赶紧趁母亲不注意，拿一个跑到旁边去尽情享受美味了。其实母亲故意不看他们让他们拿罢了，做的不就是为了让儿子们吃的吗？三五个糖果子吃下去，肚子饱了，弟弟们便不再偷拿了，各自去玩自己喜欢的游戏了。

过了年，开学的日子到了，于是便去上学。下午放学后，晚饭还没有好，弟弟们每人一个糖果子，咕嚓咕嚓地吃起来，吃好后去写作业了。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离开家乡多年，少年时候那种过年前忙着做糖果子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但那甜甜的味道，那甜甜的乡愁仍然甜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