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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师宛在

作者: 陶昌武2023/12/11人生随笔

惊闻厚炎老师仙逝的消息,有点意外,因为去年底的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还在他的家里,聆听他的教诲。

和之前一样,他还是那么健康和健谈,还是那么诙谐和风趣,还是那么睿智和鲜明,并无半点垂垂老矣的神情。在我的理解里,和许多德高望重的学人一样,不说活到百年,应该还有十年八年的光阴,可以由他自由支配。

说世事无常、人生无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变数太大。因为变数,谁主宰得了自己,谁又能主宰得了别人?更何况是生命!

但回头一想,又觉得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作为人,无论是谁,迟早都要离开这个世界,而厚炎老师已是耄耋高龄,身体机能严重衰减,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风雨飘摇。当我和一个朋友,无意间说到他离去的消息时,朋友感叹说,这很正常,像他这种年龄的老人,就像枝头早已熟透的果子,稍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瓜熟蒂落,融入大地,回归自然。

难道不是这样?

这最后的一次见面,还是他在微信里提醒说:"小伙,有两本新近出来的书,你还没有得呢,有空过来拿一下。"虽然早已年过半百,但仍有人称自己"小伙",心里乐滋滋的。我这才和几个朋友约了,到了他的府上。大家七嘴八舌,又是一阵神侃,他不时插话,对大家的话题进行点拨,和往常一样犀利。

没想到那天晚上的离别,竟是永诀。

因为热爱造句,对于厚炎老师等老一辈黔西南的学人,早就耳熟能详。但我不是他课堂里的学生,所以也不过耳熟能详罢了。然而年轻的时候,求知若渴,很想得到像他这样的行家里手的耳提面命,以致那次从普安来兴义出差,便找了一个空闲,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毅,未经预约,便冒昧登门拜访。出乎意料的是,当我自报家门、道明来意之后,厚炎老师竟像对待无话不说的老朋友那样,和我大谈文学与人生,并未因为我名不见经传、又是萍水相逢而冷落和疏远,使我在受宠若惊之余,禁不住为他的和蔼可亲和质朴厚道,感慨万千。

家乡有句俗话,叫"大官好见,小爷难见".虽然并非完全如此,却也有些道理。套用这句俗话,可以这么说,越是厚重深沉的人,姿态越低,越容易成为别人的良师益友;相反,肚子里装了半瓶水者,反而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厚炎老师给我留下的这个第一印象,一直鞭策和激励着我,无论做人做事还是为文,都要始终保持谦逊厚道、有所敬畏的态度,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此之谓也。许多时候和许多事情,要当一回事,但也不能太当一回事。

来到兴义,一晃二十一年。虽然刚来不久,就到厚炎老师府上报了到,但仔细算来,和他在一起长谈的机会并不多,工作和生计的拖累,经常心有余而力不足,尤其是近几年,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

再就是和他在一起,虽然很愉快,但有时却有点"害怕".有道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说不假。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每次与厚炎老师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地闲侃半天回来,他的广闻博见,他的画龙点睛,会好长时间萦绕在大脑里,感觉老是消化不完、挥之不去。于是便告诫自己,别跑得太勤,既可避免打扰,又不至于"消化不良",适时地抽空去领教,就够了。

庆幸的是,我最终还是取得了他的入门弟子资格,虽然没有凭证,但我想他是认可的。

听说我想学钓鱼,他便送了我一套钓具,然后带我到了刚刚建成的黔山酒店后面,一位吴姓村民的鱼塘边,现场教授,从如何绑钩、调漂、握竿教起,使我终于成了他课堂和书本外的学生。

至今我仍然记得,当他教我把准备工作做好,在鱼钩上挂上酒糟,示意我如此这般地把鱼钩甩进鱼塘里时,问题出来了:不等我把鱼竿扬起来,一条草鱼便紧紧地将鱼钩咬住,在水里前后左右地扑腾。厚炎老师见状,嘴里说着"狗日的这手气太好了",一边伸手来抢鱼竿。可是还没拿稳,鱼线嘭的一声,断了,只见彩色的漂筒,在水里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地闪烁,却怎么都捞不着。

"可惜可惜!"厚炎老师叹息着,转身去拿渔具来换。我以为他说那条鱼没有钓起来,有点可惜,不料接着他又说道:"那根漂是好漂啊!"

我准备脱了鞋子,下水去捞。厚炎老师笑了笑说道:"不用不用,虽然是根好漂,但也才是根好漂嘛!"

厚炎老师酷爱钓鱼,可能胜过他对文学的热爱。不过话说回来,他在钓鱼过程中感悟到的人生哲理,无疑在相当程度上,丰富了文学创作的内容。关于这些问题,他写了很多,我无须过多解读。

厚的本意,是指物体上下两面的距离相对较大,与薄相对,这难道不就是高的意思吗?是的,都说人如其名、文如其人,厚炎老师之所以给人以高的感觉,原来早就包含在名字里了!

都说一个人真正死去,并不是心脏停止了跳动,也不是肉体化成了泥土,而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他的名字。这么说来,厚炎老师并未远去,因为他仍然还在你我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