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布书包
学校开学没多久,女儿突然对我说:"爸,你帮我买个新书包嘛!"
我一看,女儿的书包完好无缺,既没破,颜色也还鲜艳,怎么就想着要换了呢?一问,我才知道,原来女儿看到班上的一个小伙伴买了一个新书包,听说这个书包很独特,既能听音乐,又有计算器,还安装有轮子,背累了能用手拖着在地上滚……女儿就想要那样的书包。面对女儿的央求,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到那一段让我记忆犹新的童年,飞回到那段背着"独特"的土布书包的岁月。
孩提时,我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尚在温饱问题上挣扎不已的母亲,为了三个儿女填饱肚皮,不顾亲友和乡邻的劝说,毅然送姐姐、哥哥和我上学。可以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年月里,生活在单亲家庭的我们依然能够上学读书,靠的全是母亲那"砸锅卖铁也要送娃儿读书"的坚强意志,以及母亲那省吃俭用和东拼西凑挤出来的血汗钱。
记得刚读一年级时,母亲就用破旧得不能再穿的土布衣服,为我做了一个独特的书包。看着母亲给我做的"新书包",少不更事的我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悦。开学的第一天,步履踉跄的我便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一颠一颠地进入了小学。当走进学校的那一刻,我才猛然发觉,自己的书包与其他同学的书包不一样。
是的,在那个年代,同学们背的书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全是通一色的斜挎帆布书包,但与我"独特"的土布书包放到一块儿,我的书包竟如此"吸引"眼球。也许在今天,人们会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待这一切,而在当时,我这个背着"另类"书包的孩子得到的,却是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的讥笑。
在被同学们讥笑若干次后,愤怒不已的我便跟那个常常带头取笑我的小伙伴扭打在一起,最后,我和那个小伙伴皆被老师"请"进了办公室……
从学校回到家里,我便缠着正在做家务的母亲,央求她能帮我买一个斜挎帆布书包,以便让我不再被伙伴们嘲笑。看到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母亲并没有回答我的请求,只是找来家里常备的药酒,为我擦拭脸上和身上的伤痛……而事后,我却被哥哥和姐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母亲提及买书包的事。而越是不提,心里却越是想要。为此,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斜挎帆布书包的愿望,就这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生了根、发了芽……也正是为此,我才毅然决定,不再背那个常被小伙伴们嘲笑的土布书包。
不背书包的日子,我每天都只能用小手拿着厚厚的书本去上学,由于拿的时间长,书皮也就这样一张一张被磨破,然后掉落……而对于这一切,母亲只是看在眼里。
一天晚上,母亲意外地对我说:"幺儿,我好久没听你读书了,你读语文书上的第一课给我听听!"当我拿出语文书,才猛然发现第一课已经被磨破了、撕掉了。看到我的窘态,母亲和蔼地问:"幺儿,你觉得是书包重要,还是书本重要?"
那一刻,我红着脸、低着头,用差不多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书本重要。"
"对,书本重要,书本里面的知识更重要。拥有好的书包,不等于你就能弄懂书上的知识。而真正成绩好的孩子,不一定每个人都拥有好的书包。你爹死得早,对于我们家来说,你能读书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奢求太多,明白吗?"那一刻,幼小的我把母亲的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从此,我不再害怕伙伴们的嘲笑,毅然背起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土布书包。小学整整六年,我的土布书包破了就让母亲补,补好了又背,那个书包也就这样陪伴我到小学毕业。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已如开花的芝麻——节节攀高,而陪伴在莘莘学子身边的书包,款式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生在这个时代的孩子,虽不说要年年更换书包,但每个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至少也要拥有好几个。也许,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拥有一个漂亮的书包算不上什么大事,斜挎帆布书包这个词语在他们眼里更是显得异常和陌生。然而对于我的童年来说,能够拥有一个斜挎帆布书包,的确就是一种渴望、一种企盼,甚至是一种奢求。
对于女儿更换新书包的要求,我欣然同意,因为我想给孩子一个没有遗憾而又快乐的童年。
在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我和女儿一起到超市购买她心仪的书包。回家的路上,看着喜不自胜的女儿,我给她讲我了当年背着那个"独特"的土布书包上学的过往,儿女惊讶地张大嘴巴,用一种夸张的表情看着我。
我说:"别那样看着你爸,这是真的,你们现在太幸福了,不懂我们那个年代的艰苦与辛酸,更不懂我当时希望得到一个斜挎帆布书包而最终不曾拥有的遗憾。我读书时你奶奶就曾告诫过我‘拥有好的书包,不等于就能弄懂书上的知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对于一个学生而言,书包只是携带和保护书的一种工具而已,书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将书上的内容学深、学透。明白吗?"
女儿点点了头。然后问我:"爸,你读书时拥有斜挎帆布书包是不是你的梦?"
我笑了笑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当时的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女儿突然大声说:"我明白了,就像最近网上流行的那句话一样:‘因为有悔,所以披星戴月;因为有梦,所以奋不顾身。’是不是?"
听完女儿的话,我笑而不语。
是啊,现在的我,对于斜挎帆布书包我早已不"来电"了,有时想起甚至觉得当时的想法是那样的天真和可笑。但每每想到那个曾陪伴了六年之久的土布书包,内心却又总是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