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一线
早早地出门,不是为了呼吸清晨的清新空气,或许只是闲不住。早点到单位早点工作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境界,无非趁光阴罢了。当阳光懒洋洋照在身上的时候,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周遭全是斑驳的树影,鸟鸣,还有静默着尚未完全醒来的楼房。我忽然想,生活如果简单得跟白开水一样,那该会是怎样的滋味?然而,生活毕竟不是白开水,还有柴米油盐。
对门的邻居阿姨起得也很早,一身的运动装看上去特别精神。每天我的第一声问候似乎都从她开始,然后,我们各奔东西,她也许是去菜场,也许是去南山晨练,而我照旧是去上班。
小区里,穿着米色制服的清洁工拿着簸箕、扫帚,悠闲地清扫着落叶;尽职的门卫守在岗亭里,见面就是一声早上好;一个煎饼摊就摆在门口,只有摊主兀自忙着收拾整理摊上的东西。我戴上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不急不慢地往单位走。有时也开车,有时又骑电瓶车,或者时不时共享单车,不愿触及的是一直搁置在车库过道上的摩托,那玩意差点要了我的命。当然,除了这些身外之物,我大概最不愿看到的是体重迟迟降不下来。读书多运动少,能走当然也就尽量走了。
不远处,苏宁大厦在雾霭中忽隐忽现。道路上行人寥寥,供电公司的工程车排得那个整齐,就跟用线拉过似的。巷子口每天摆摊的修鞋匠或许还在梦里,摊子边上的电线杆却一直杵在那里。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娘提着正冒着烟的蜂窝煤炉摆到路牙边上,任其青烟袅袅,忽然就让人想起“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来。一缕青烟飘飘悠悠将我带去了过去的生活,不用柴草烧大灶就不会被倒呛风熏得眼泪鼻涕一把,那叫一个受罪啊!煤球炉别看开始冒点烟,点着了那才叫一个清爽,烧水煮粥利利落落。
没容我沉浸到过去多久,一声清脆的机器声又把我拉回到现实。一家面店正在赶制面条。我不知道镇江人一个早上要消耗掉多少面条,只知道全城人就好这一口。邵顺兴、柏三嫂、大华、老赵、南门天桥、小冯锅盖面……随便数数不下百十家。看着每天在面馆门口排的队伍,你就知道有多火,也难怪镇江“三怪”会家喻户晓,民以食为天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音乐,脚步轻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宝塔路路口。宝塔路估摸着也就四五百米长,却满是烟火气。梧桐树亭亭如盖,见证着那里的繁华。每次走到那边,我都情不自禁将手机镜头对准街边摊贩。那热闹就跟赶集似的,让晨光沸腾。
路口有两个做饭团的,拐角处是一家烧饼店,炉子里红彤彤的,虽然没看见烧饼出锅,但似乎隔着很远就能闻到那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夫妻俩不慌不忙,男的在揉面,女的在预备出锅。紧挨着烧饼店是一家做馒头的,他家的小脚馒头又白又暄,喜欢吃面食的我每次走到那里都会驻足多看两眼,也经常会去购买。
再继续往前,就越发热闹了。炸油条的,做煎饼的,卖包子的熙熙攘攘。兴许是天气太热,一个后生赤膊在往炉子里贴锅贴,红红的后背透着健硕。七点光景,许多早点摊前已攒满了人头。有的给家人预备,也有的赶着上班干脆站在那里大快朵颐。百姓生活,可不就是汗水和收获攥在一道嘛。有动自然也有静,一个老太坐在一排咸鸭蛋围成的空当里打着扇子,悠然自得,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停不停下又或者问不问价全无所谓。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大概好货不愁卖。
与鸭蛋门店的冷清形成对照,路边摊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有的担子刚卸下肩,像是刚从地头挑过来;有的从其他农贸市场批发过来的,就摆在三轮车上吆喝;也有的东西不多,就一摞一摞摊在地上。水果蔬菜应有尽有,各式各样品种能想到的,地摊上几乎都有。一个老太手里掂着带着泥土的山芋在讨价还价,摊主是个大爷,一脸爱买不买的表情,家里长的,甜着呢!老太虽然没还成价,终究舍不得,不情不愿还是掏了钱。那红皮山芋实在诱人。
右手就是王家巷菜场,别看现在不怎么热闹,到过年的时候那可是人挤人。有人说镇江的年味是从王家巷开始的,有家灌香肠的从腊月初开始排队,一直要排到年根。好像全城的人都挤上了门,生意好得那叫一个让人嫉妒让人羡慕。不过,吃过她家香肠的都说好吃,大概是有啥独特配方吧。
宝塔路的人行道还算宽敞。形形色色的人,骑车的下车推着,电瓶车随意支在摊边,行人一边走一边瞅,纷纷寻觅各自心仪的商品。
再往前走,见一个摊主靠在三轮车上,车子上卖的货有点少见,是紫色含苞的莲花,这生意让我开了眼,不知道是买回去做插花还是吃的。我忽然脑洞大开,古人“啜英咀华”莫非就是打这来?当然不是,不过“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就必定浪漫无比。
原以为沿街叫卖的是果蔬素食,没想到大清早王家巷的金陵烤鸭店生意竟然也不错。那里暖暖的灯光像是一种诱惑,不由让人产生购买的欲望。还有一家做鱼丸的店铺,老板动作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一条鱼肉骨分离,鱼肉堆在筐里跟小山似的。门口的大油锅里,鱼丸冒着气泡嗞嗞响,货真价实呢。
跟这边的热闹相比,一路之隔的几幢古建筑就安静多了,就像沧桑的老人家,冷眼旁观这边的烟火。也是,每次只有到夕阳西下时,我才会将镜头伸向那边狭窄的老街,去访问一下岁月,告别一下落日,然后继续归途。
穿过宝塔路的烟火气,就到了京口闸。河水清澈,京江宛然,似乎有意向人们倾诉轴轳万家的气象,石浮桥上吴风依旧。渔夫黄芦岸,几个钓鱼人悠然沉醉在河边。
忽然一阵徐来清风,发觉已然是秋。家、单位——两点一线之间铺开的画卷,是人间烟火气,又何尝不是乡愁?
金风不语,白鹭展翅江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