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笋蕨千锺禄

暮春四月，风和景明，一连数日的清明雨水终于停了，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碧桃花的馨香。小区里的几处小竹林，顿时吸引了一些采笋的女人，寻一些鲜嫩的竹笋回家满足味蕾，在山区长大、看惯了幽幽竹林的妻子，却对这些细小的毛竹笋根本不屑一顾。随着春深雨水的暂歇，禁不住妻子的一番唠叨，驱车到城郊原野，便融入了一些同样踏青赏春的人流。

经过连日雨水的滋润，原野上的泥土松软了许多，芳草如茵铺满山坡，人们或支起帐篷小寐，或牵引着风筝上下翻飞，或野塘垂钓，或踏青郊游，或烧烤带来的美食果腹，或在草间、塘畔寻觅荠、蕨、苋、蒿等野菜春味。妻子对眼前的这些都不感兴趣，而是拉上我，拎着竹篮，去了远处的那片葳蕤茂密的竹林。

"剪剪春寒袭春笋，金猊喷香薰袖暖。"暮春乍暖还寒，给春笋挂上了"寒笋"的标签。雨后的竹林，青青郁郁，枝叶纷披，新篁竿竿，毫不逊色于粗壮的茂竹，竹叶上还有残留的水滴，渗透着一缕晚春的清凉。走在竹林边，放眼山野晴空，呼吸着清新自然的山野气息，不禁有了心旷神怡之感。

深春时节，正是春笋疯长之时，这些嫩嫩的精灵紧挨一棵棵竹子，一个个从泥土里冒出头来，尖尖的头，浑圆的身，匀称的节，剥开外叶，清绿与乳白相间，娇嫩如新生的婴儿。山野的竹林，沐浴了细雨后的春笋极多，而且长势很快，蔚然迸发，难怪北宋文学家张耒雨后观笋，发出了"荒林春雨足，新笋迸龙雏"的感叹。

笋，即幼竹，炒煮凉拌，味香质脆，酸甜兼有，被古人视为菜中珍品。古人食笋，历史悠久，成书于春秋时期的《诗经》中，就有"其籁伊河，惟笋及蒲""加豆之实，笋菹鱼醢"的吟咏。北宋名僧赞宁在《笋谱》中将之视为龙孙，留下"俗间谓笋为龙孙"的记述。春笋喜雨，生机勃勃，大抵是春笋有着怒发拔节的旺盛生命力，且群生连片蓬勃生长，故古代诗人在描写春笋时，多以"龙雏"来加以形容，如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就吟咏过"邻里亦知偏爱竹，春来相与护龙雏"的诗句，明代"青藤画派"鼻祖徐渭亦以"小叶潇潇翠叶疎，东攒西簇护龙雏"来诠释春笋多生的内涵。

采笋是一门细活，脚要稳，眼要尖，手要快，而且拿捏到位，方能不损春笋。毛手毛脚的我便成了提篮的跟班，妻承担了采笋的活儿，十指挥动间，一根根竹笋从泥土里被拔起，折断，动作麻利如行云流水，一时间看得呆了，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北宋另一位名僧惠洪《西江月·十指嫩抽春笋》中的画面："十指嫩抽春笋，纤纤玉软红柔。人前欲展强娇羞。微露云衣霓袖……"

采罢嫩笋，塘边洗手，忽然发现青草丛中，一片蕨菜葳蕤生长，茎蔓弯曲似窈窕少女，青翠欲滴，绿得耀眼。妻惊喜莫名，赶紧采摘装篮。"竹笋初生牛犊角，蕨芽新长小儿拳。"看着篮中笋蕨相间，春味盎然，一缕宋代诗人陈普笔下"深春笋蕨千锺禄，落日渔樵三岛仙"的惬意感受，顿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