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供一枝梅

岁朝清供，是雅事，也是传统。

清供物有很多，点心、水果、花草、文玩等均可。春节前后，梅花盛开，故中国人素有“梅花清供”的传统。

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他写自家栽有四株梅树，“近春时节，繁花满枝”，于是，“梅花清供”成为一种必然而顺当的事情。“初一一早，我就爬上树去，选择一大枝——要枝子好看，花蕾多的，拗折下来——腊梅枝脆，极易折，插在大胆瓶里。这枝腊梅高可三尺，很壮观。”

汪曾祺在这儿写的是腊梅，又叫蜡梅，其实，南方梅树多，各品种的梅花皆好。我更喜欢红梅。

北方就不同了。北方人所谓的梅花，一般指汪曾祺所写的蜡梅。实际上，蜡梅并不是梅花。之所以称蜡梅为梅花，正如范成大在《梅谱》中所言：“蜡梅本非梅类，以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酷似蜜脾（蜂房），故名蜡梅。”

蜡梅，北方人又称其干枝梅，因其枝条清瘦、无叶而花。蜡梅耐寒，极易成活，故北方老户人家，多于家门前栽一株蜡梅。蜡梅一般在春节前开放，但遇到特别寒冷的冬天，开放时间也会延后。

我的祖母在世时，一遇严寒的冬天，就会折几枝蜡梅，插入清水瓶中水养。室内温度高，水养一段时间，蜡梅大多能够应节而开。

蜡梅，枝条瘦硬，花朵疏落，却朵朵黄亮，如蜡制一般。其香清淡幽远，缭绕缠绵，沁人心脾。岁朝清供，色香俱佳。

梅花清供也是有讲究的，枝条不宜太繁，最多三两枝，一枝最好，像台静农晚年所画墨梅，枝少花疏，干屈如铁。如此，方能更好地彰显梅花孤峭、冷艳、遒劲、香寒的特性。

枝，要插瓶。瓶，最好是长颈瓶，或大腹陶罐，黑陶、青花都好。黑陶罐，口小腹大，厚重、沧桑；青花，雅致，“天青色等烟雨”，烟雨中梅花开，意境大好。

见过吴昌硕的一幅《岁朝清供图》，瓶中插梅花两枝，一枝短，一枝长；短枝差可露出瓶口，长枝旁逸而出，微微下垂，相映成趣。花，密集，红色，是红梅；红梅清供，气氛热烈，喜气洋洋。清代赵之谦也有一幅《岁朝清供图》，是盆景梅，老干虬屈，不见梅花，梅花开在想象中，也好，好在隽永，有意蕴。

汪曾祺写过一篇《岁朝清供》的文章，我用他的结尾来结尾：“曾见过一幅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

清供一枝梅，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