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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春分

作者: 滕秀娥2023/09/02美文阅读

梅雨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丝的细雨便无缘由地从天上没完没了地飘落。今天难得露出几分阳气,走过日日经过的玉兰树,几只燕子在树叶间呢喃,风儿吹得花瓣簌簌往下落,脑子里跳出两句诗来:"燕飞犹个个,花落已纷纷。"哦,是春分来了!

所有的节气中,我最喜欢春分,由名字到内涵,像极了一位饱含诗意的女子。当徐徐的南风把或浓或淡的花香吹散在人间的时候,布谷鸟便耐不住性子吆喝起来,"布谷-布谷",庄稼人听了,脚底抹了油似的闲不住了,男人们搬出了犁耙,女人们整理着簸箕。麻雀、黄鹂也不甘寂寞,一便唱了起来,从山麓唱到林间,从篱落唱到树梢,唱得笋芽儿悄悄探出了头,唱得杜鹃花羞红了脸。

不知不觉,"已过春分春欲去",经历了一季风雨的洗礼,春分变得娴淑而温婉,如一位母亲般让人依恋。小时候,物资贫乏,汤圆如美丽的梦境般,可遇不可求,一年中能吃到汤圆,除了元宵,就是春分了。每年的春分清晨,母亲就量了糯米去村里的碾坊排队打粉。糯米粉打回来后,母亲把珍藏的黄砂糖拿出来,包在汤圆馅里。母亲搓汤圆时,我和哥哥就往铁锅里盛满水端上灶,迫不及待地烧火了。等母亲的汤圆搓完,锅里的水也开了。母亲把汤圆倒进滚开的水里,煮到一个个小白球浮在水面,我和哥哥便拿起小汤勺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手,生怕少舀了给自己,那时母亲总是笑着说:"放心吧,哥哥和妹妹都不会吃亏。"多年后想起这个场景,猛然记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没有哪一种公平比得上春分,无论是天平,秤子,法槌,还是裁判,都拿来放在春分的案板上,借树梢射下来的曙光,仔细权衡。春分将时间从中间切割,果断英勇,绝对公平,不偏重白昼的阳光灿烂,也不压抑黑夜的混沌渺茫。"母爱胜似春分,一样的不偏不倚!

别说对待儿女,就是对待自家的猪牛羊,对待天上的飞鸟,母亲也是很公平的。全家吃完汤圆后,母亲把剩下的糯米粉,掺入少量的玉米、细糠,做成汤圆,给家里的黄牛一盆,剩下一盆,母亲会挑到田地里,用竹签或细木条扦起,插在田间地头。母亲说春分时节,耕牛开始一年的劳作,以汤圆喂耕牛表示犒赏;田间的汤圆祭祀百鸟,一则感谢它们提醒农时,二是希望鸟类不要啄食五谷,祈祷丰年之意。

春分时节,春水涨起来了,在田野里的每一条渠道、小沟、溪流间,或轻歌曼舞,或浅斟低唱。那沉睡了一冬的田地,如一床新翻的棉被润朗起来了,泥鳅、鲫鱼、青蛙,甚至螺蛳都在它温暖的怀抱里嬉闹。父亲翻出了捕鱼工具,我和哥哥提着铁桶跟在后面,忽而一条鱼跃出了水面,我大喊:"父亲,快,这里有鱼!"还没等父亲走过来,哥哥便扑向了鱼儿,等他松开抱紧的两手,除了湿漉漉的衣服,哪里还有鱼儿的影子?好不容易抓了几条小鱼后,哥哥便来嘲笑我一无所获,这时候,父亲便在软泥里捉来一条泥鳅,捧在他宽厚的手掌间让我抓。我握紧拳头,泥鳅却灵巧地从我的指缝间溜走了,闹了半天,总是以我哭鼻子收场。父亲就拉着我,回过头批评做着鬼脸的哥哥:"抓了几条‘苦扁屎’就神气成这样,妹妹比你小,又是女娃子,哪里能和你比?"母亲把我们打捞回来的鱼,和春碧蒿一起"滚汤",名曰"春汤".春汤的清甜,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念念不忘,回味无穷。

乡下人最不缺竹子藤条,临近春分,哥哥就会偷了家里的砍柴刀去砍竹条藤条,在家门口的巷子里扎风筝,而我则成了他的小跟班,生怕配合不好,不能加入到放风筝的队伍里。做好架子后,哥哥找来一些纸,无师自通地设计出一些形状和图案,什么鲢鱼风筝,飞蛾风筝,蜈蚣风筝……似像非像,都是自己糊的。明媚的三月天,放学归来的我们沐浴着阳光,趁着和暖的东风,奔跑着放飞自己制作的风筝。

如今,生活在快节奏的都市里,每年的春分时节,春风依旧拂堤柳,忙碌中却少有踏青赏春的时间,市场上各种各样制作精美的风筝琳琅满目,却再也不见当年晒谷坪上追逐的身影。父亲的鳅鱼,母亲的春汤,还有那软糯可口的汤圆,连同春分这个节气一起,被遗忘在了时光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