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剃头摊

儿子一家在大江对面的城市生活，时间长了，我会去看望小孙子。白天儿子儿媳上班，小孙子上幼儿园，都是早出晚归。一人在家闷得慌，我就每天骑着租来的共享单车在这座城市里到处乱逛。

一天骑到市中心的一处开放小公园，看到公园边几棵大树下一字排开七八个路边理发摊位，每个摊位上都挂着“理发5元”的小招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停放好单车，走到一个空着的摊位上坐下来。这时过来一位胖胖的老师傅，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问我是不是想剃头。我说是啊。

老师傅很娴熟地给我围上已洗得泛黄的白围巾。先洗、后剪、再修面，敲了一会儿后背，捏了捏肩，掏了掏耳朵，还给我脸上抹了久违的雪花膏，前后将近半小时。最后老师傅帮我解开白围巾，用力恰到好处地拍了拍我肩膀说：老板，好了！我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问他：多少钱？老师傅笑着指着小招牌，给5元钱。临走时我还拿出手机，对着“理发5元”招牌拍了张照片。

这次又来看孙子，第二天下雨，在家没事做，只好玩玩手机。我将上次这事发到朋友圈，兴奋地告诉大家：这座城市竟然还有理发只需5元的路边摊子，并配发了那张照片。没多久朋友圈炸开了锅。兄弟们的各种调侃接踵而来，有跟我开玩笑我的头不值钱的，有调侃我丑化人家城市形象、讽刺人家城市落后的，还有一位好心的朋友直接说他以后为我免费理发——大概这位兄弟以为我是“铁公鸡”吧。各种搞笑调侃，就是没有一个真诚夸奖的。手机里热闹了半天。过后隐隐感觉大家的留言都认为我是在编故事。

第二天下午，我又借口理发找到那位胖师傅，看到他戴着老花镜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一位顾客掏耳朵。我点了根烟，在附近转了一圈。

老师傅记性很好，还认识我，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坐下后，主动试探地问：你们在这路边摆摊理发，城管怎么允许的啊？

老师傅边认真地为我理发边说：我们这几个路边剃头摊位是得到上面批准的，说这是复古、怀旧，是一道风景！亲民、为民，稳定社会！政府应大力支持。很快让市场监管局给我们每人发了营业执照，卫生局免费给我们体检后发了《卫生许可证》，城管局发了摊位证，环卫部门每天都有人来帮助打扫卫生，一位好心的老板，每年给我们每个摊位免费送来一把大遮阳伞，已连续好几年了！

也许因为我是回头客，老师傅亲热地继续说：我们这里几个剃头的师傅，最小的73岁，最大的已85岁，我今年也76了，都是剃了大半辈子的头。儿女都已成家，过得都很好，我们都有养老金，吃穿不愁。就是做了一辈子手艺，年纪大了，闲在家里反而不舒服。又不会打牌打麻将，跳舞健身也不是我们的爱好。现在的美容厅美发厅又不会招我们老头子去打工，自己租个门面，租金又贵，剃个老实头，经济上划不来。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同行老头子一商量，决定到这里摆个路边摊子试试看，早出晚归，下雨天休息。我们事先也立下一条行规：服务要周到、要热情、收费要低廉，还要注意城市文明形象！想不到，摊子摆开后，政府相当支持和关心！有人赞扬我们老头子：这是低价为人民服务！低价为社会服务！

我忍不住又问，生意还好吗？

老师傅接过我的话，我们现在并不像年轻时那样，剃头是为了养家糊口。现在纯粹是边剃头边玩乐。到我们这里来剃头的几乎全部是附近的老年人，都是熟客，边剃头边闲聊，不剃头的也常来坐坐拉拉家常。有时，还有外地游客路过，岀于好奇，也有坐下来剃个头的，因为我们用的都是老式剃头剪刀工具，老师傅抖抖手中的剃刀笑着递到我眼前说。我们坚持剃头每次只收5元钱！后面没有客人等时，还免费敲敲肩背，掏掏耳朵。

谈笑间，老师傅已帮我理好了发。我递上5元钱，老师傅笑着客气地说：都成老朋友了，不要给钱了。边说边伸手好像是准备掏香烟，我赶忙掏出香烟敬上一根，急切地说：抽我的，抽我的，钱一定要收。

跟老师傅握手告别后，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首望去，眼前这样的风景，就是人间的烟火，就是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