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喂，你好！"邹平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手抱着女儿接听，耳边还在响着迎接春节到来的鞭炮声和烟花声。

"邹平啊！很抱歉了，你这次的年假得提前取消了。一个小时后，在部队里集合。"

听到这厚重得像小提琴低音的声音，不用对方报名字，邹平就知道是自己的班长了。平时班长对大家虽然都是很严格的，但只要自己班里的人休假，无论是谁，除非有重要的紧急任务，否则班长是不会打搅大家休假的。今天班长的这通电话，邹平知道，肯定是队里有什么任务了。

亲了一口正在怀里捣蛋的女儿后，邹平声音洪亮地响了起来："是，班长。"

放下电话后，邹平抱着女儿，心情沉重地转身，看着餐厅里妻子和母亲包饺子的忙碌身影，邹平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一样，沉重得呼吸都短促了。

"阿平，你看，我买了你最爱的猪蹄回来了。哎呀，这冷天里，猪肉都不好买了。我要是再去晚一点，估计就买不上了。"父亲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腐竹炖猪蹄这道菜的食材。

看着正在玄关那里低着头换鞋的父亲，邹平的心绷得更加紧了。如果不是自己怀里抱着女儿，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此刻父亲笑盈盈地对自己说的话。

刚刚班长那个电话，他如何开得了口啊！才刚刚回到家不到两个小时，现在却又说要走，在这一家团圆的氛围里，他多想吃完母亲和妻子包的饺子，还有父亲冒着寒冷去买的猪蹄。可是现在部队的一声召唤，让这些都变成了奢望。

还沉醉在儿子回来过春节的喜悦中的父亲，没有发现邹平的情绪变化。餐厅里在忙着包饺子的人，听见买猪蹄的人回来，包饺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我刚刚都说让你早点去早点去，你不肯，非得拉着儿子看啊看。你看，差点买不上猪蹄了吧。"邹母一边飞快地包着饺子，一边唠叨起自家老头子来。

听到邹母这一连串的絮叨，邹平抱着幼小的女儿抽泣起来了。

"爸爸，不哭！奶奶不是凶你，不要怕哟！"刚学会说话的女儿，听到爸爸的哭泣声，开始奶声奶气地安慰起了邹平。

小孩的这句无心之语，就像一块小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一屋子的大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客厅里站着的邹平。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邹平的妻子："平哥，你怎么了？"说着，连围裙都没解开，就走了过去。

看到妻子走到自己身边了，邹平直接腾出一只手来，将浑身都是面粉的妻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用力地闻了闻妻子头发上的香味。直到妻子都不好意思了，邹平才开口："媳妇，对不起！我现在就得出发回队里了。"

听到这话，邹平的妻子震惊得一把推开了他，"你说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外面的鞭炮声和烟花声这么大，她有点不敢相信都还没脱下军装的丈夫又要出门了。两年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今年这个春节把他给盼回来了。可是如今，一顿包饺子的工夫都没有，他却说又要出门了。这个现实，让邹平的妻子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抬起那双沾满面粉的手捶起邹平的手臂，哽咽着说："你知道我盼你这个假期盼了多久了吗？你知道爸妈在多少个夜里睡不着了吗？你知道闺女在梦里叫了你多少次爸爸了吗？"

抱着女儿的邹平，任由妻子捶打着自己，直到邹母将他怀里的孩子接了过去，他才一把将哽咽中的妻子拉进自己的怀里。他那因长期训练而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妻子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这么些年，辛苦你了！谢谢你替我照顾好爸妈，谢谢你替我养育了一个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儿……"

安抚完妻子，邹平低头抹去妻子脸上的泪珠，"对不起，这次我知道我又食言了，原谅我好不好？"

虽然谈恋爱时没少撒娇，电话视频里也没少撒娇，可是当着自己的公公婆婆这么哭鼻子，邹平的妻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身边的公公婆婆，她不好意思起来了，也慢慢地收起自己的小情绪了，只是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哼，你就知道欺负我！"

听到妻子的这句话，邹平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又转身抱了抱母亲和父亲，然后拎起自己那军绿色的背包，沉声道："爸，妈，孩儿不孝，这次又没有时间陪你们过年了！"

不说这话还好，邹平这话一说出来，邹母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泪水滑落在她早已爬满沧桑的脸上，邹平看着心里一阵阵发痛。

这一刻，他多么想留下来！留下来陪年迈的父母、温柔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吃上一顿饭，留下来在这个温馨的家里度过一个快乐的春节！可是，这一切，都不能了！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里，还有很多人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而不能回家。想到这，邹平抿紧嘴唇，将手里的背包利落地背上肩膀，后退几步，然后向自己的爸妈鞠了一个躬。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来。亲了一口幼小的闺女后，邹平大踏步朝门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