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起时

盛夏的小山上，青草混合蘑菇味，很好闻。采蘑菇的我，惊飞了一对胖鸽子，两只贪嘴的，啄人家地里的老黄瓜种。那些黄瓜种老得发亮，一条条也是胖胖的，缀了一地。眼角上明明有鸟影，定睛看时却只有棵棵粗细的松树。雷声、各种鸟鸣是背景乐。前台上一只山鸦苦苦地叫着，“哟——”，长长的还有尾声，间或一只野猫“喵——”，也带颤颤的余味。胆小的估计受不住，可我享受。蘑菇一个个像有约定，蹲在青苔上，只等我的手。可惜我还是上山迟了，好多还是烂了，上了白梦（霉斑）。总当蘑菇如花：“对野蘑菇有天然的偏好，它跟繁花相近，旋开旋萎，美好只有几天的光景。又跟繁花相反，是暗地里的花，阴影中生长，阳光下枯败；总想问问，你见过野蘑菇最深最重的那道阴影吗？同样暗处的碧苔可能知晓。”旧年的文字。

头顶上响雷一直在炸，大约捡了十分钟蘑菇，雨点就来了，我跳下山，跳过满是桑叶的整地，跳在荒路上。因为才看过电视，说荒野大雷时尽量双脚并拢。雷来了我就双脚并拢，雷走了我就撒丫跑，可雷几乎不间歇，雨地里，就有个人像兔子样在奔窜。路让雨冲崩了，换路，大雨中我总算躲到一处废弃的旧房子中。

一个人站在廊檐下躲雨，身后破屋里，爬满了苔痕，东一簇西一簇的杂草，因没见到天光，灰蒙蒙的淡绿色。雨帘后杂花延绵到竹林，竹子上是云天，竹缝中是青碧的稻田，稻田后是近山，近山后远山，远山上复是云天。雨幕中绿树间白屋若隐若现。雨帘时珠时线。一面大蛛网挂在檐下，像给雨帘绣了个精巧的小补丁。一根水柱正好淌过八卦阵的中心，网主人早移出中军帐，扣在一角随着网震动的频率震动。它会不会有婴儿睡摇床般舒适？只是好奇。天空如湖水般在蛛网上轻轻波荡。

还遇到一位，一只指甲盖大的癞蛤蟆，竟能跳出尺把远，稀奇它能跳，我一下一下地“赶”走了它。

躲雨破屋下，听雨，老僧，隐士，估计是很有意境的事。可偏偏破屋漏雨，遇到我是半老的徐娘，想的是断桥上，许仙就借伞给了白娘子。百年修得同船渡，黑蜘蛛，小蛤蟆，谁是我哪一世的蓝颜？

雨小点，赶紧提起篮子跑，回家，怕家里人担心。脚到处，惊起躲雨的各色蝴蝶。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水声，青萍急骤地涌向下一个水缺，稻田上无数的铜雀（蜻蜓）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