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庚子鼠年正月，新冠肺炎肆虐。遵从政令，宅在家里，几不下楼。常站立阳台，任晨曦拉开窗帘，让街灯守候夜幕。偶然间，阳台的一株月季已嫩叶拓展，随春风舞动。于是，凭窗而望，绿意枝头闹，已经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了。微风拂过，虽略带寒意，但仿佛传来远处冰河绽放的声音，山头春花即将绽放的消息。天空的阴霾已经淡去不少，一种新的躁动与喜悦正在萌动破土，阳光好似召唤人们呼朋引伴去体验春光。

但是，我却不能随风遐想。一个月以来，每天手机里电视上疫情消息总是让人揪心。眼泪，总是瞬间而起，毫无规律。一个镜头、一段文字、一件事、一个人，稍稍一碰，眼前就雨雾一片，鼻塞语噎，肠结百转。

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去世后，他的妻子在灵车后一边追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武汉江夏第一医院彭银华医生的火红结婚请柬，只能静静地躺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仿佛在述说着“疫情不退，婚期推迟”；浙江绍兴市人民医院护士俞美芳和一岁女儿相隔两米的拥抱，长江航运总医院医生为了保护家人；大年三十蹲在门口吃年夜饭……一幅幅画面，一张纸面孔，让我眼热鼻酸。

其实，我一直不敢暴露眼泪，总认为那是怯懦的表现。但要阻止眼泪，就像阻止掉进无尽深渊的黑洞的恐惧感一样。在这灾难降临的时刻，每天都有人化为数字，每天都有人拼命阻止数字的攀升。想到那些被病魔带走的灵魂，想到那些在防疫一线战斗的人们，我只有欲哭的冲动，哪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任眼泪流淌，让情绪宣泄，撕碎人前的伪装。

还记得疫情初期，钟南山院士在火车餐车一角打盹的照片吗？这位耄耋老人接受采访时说：“我的学生给我一个信息。他说，他听到街上老百姓唱着国歌，他很感动。所以，劲头上来了，很多东西可以解决……大家全国帮忙，武汉是能过关的，武汉本来就是一个英雄的城市。”老院士说着眼圈发红，瞬间穿透屏幕，落进屏外人的心理，铺排成浪，再溢出眼眶。真是映照了“叹息肠内热，穷年忧黎元”，因为你的奔波，你的一席话，举国皆安。眼泪表达的是责任，是悲悯，是敬重。

离世前写的遗书的湖北电影制片厂导演常凯“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武昌医院门口卖水果的小哥林均，那个写“武汉不会输”的网友，无数不知名的逝者，就这样远离了我们。他们是我们，我们也是他们。约翰·邓恩说：“任何人的死，都是我的不幸。因为我包含在人类之中。”更多家庭的哭声，更多人的泪水，怎能不让我们哀声痛哭！正如流行的一句话说：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武汉在哭泣，湖北在呻吟。千里万里，各地和军队援鄂医疗队逆向而行，援鄂而去。豪迈雄壮，勇毅非常，其实啊，他们大多不过是一群穿了战衣的孩子。没有谁生而英勇，只是选择了无畏。很多年轻的护士剃掉秀发，不过是情势所逼，为消除长时间工作不便的后顾之忧，为救病苦而已。还有瞒着家人，直奔火神山雷神山乃至很多方舱医院的医生护士，他们抛家弃子，不是他们狠心，而是为了要去救别人的命啊，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工作不负卿！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英雄，逆向而行的医护人员，此刻，你们就是真的勇士，真的英雄。正如大家所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你们的言行，又怎能不让人感动，让人流泪，只有祈盼你们平安归来。

是啊，2020年的开场太悲剧，我们都始料未及。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所求不多，不过是天下太平，家人无恙。“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但愿我们的泪水没有白流，因为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

春日的明媚阳光，终将驱散冬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