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事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眼前时常还会浮现出挂了火橙色柿子的那根树枝。那根褪去了树叶的虬枝,若没有几枚柿子的点缀,简直可视为枯朽的干枝。它高高地伸在墙外,在逼仄的小巷那窄窄的一角天空里,凸显了几分生气、雅趣与古味。就为那些无法言明的气与趣及味,我每天都会兜兜转转走进那条小巷,去看它们。从偶遇到刻意地看了足有一个月,某一日,再从那墙外经过仰头看时,我发现:枝空了,柿子消失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走进那条小巷。那巷子在寿州的北街,似乎叫小马家巷,如果让我此刻去寻,估计我已找不到曾逐日跑去看柿的那堵墙了。至于柿子树还在否,我也从不想追问。风景看在眼里,活在记忆中,要想记忆活得久,就不要再去寻踪,这是我的观点。
自从迷上写小说后,我又喜欢琢磨如何把记忆里的风景用文字绘制在小说中。那样,风景就不仅仅只存于我的脑海了。它们落在纸上,能投递给更多双眼睛。我的新小说中,就写下了这样一根柿子枝。为了那一根柿子枝,我还想象出了一棵柿子树,以及容留那棵树生长的小院以及院子里的人家。真有趣啊,这样玩。
不过写得很不顺。我停下来。读书,看画,散步,冥想。
某日,在寿州新城区城南的某个拆迁点,我惊喜地看见了一棵很矮小的柿子树。其中一根细弱的树枝还擎着一颗火红的柿子。我快步走近,看那已经不再饱满的柿子上布满了瘢痕,但其火焰般的颜色不改。一颗赤诚的果实。
那个小院,墙上有白色涂料写着"折"字。应该是"拆"字少写了一点。一点一划之差,谬千里万里焉。汉字的神奇与趣味正在于此。世间乐事万千,我多年沉迷于读写之中,迷的也正是文字的小别延展出的大意。
昨天,朋友收到我送的"事事如意"杯,拍图秀与我看。那是一只白瓷的茶水分离杯,杯身上是中国画风的柿子图,取意是"柿"与"事"谐音,且柿子与如意的形状肖似。朋友习书作画,其间寓意她自明了。她说,当晚便以此杯沏了茶饮,见此杯深得她心,我亦欢喜。
欢喜间,信笔在纸上涂鸦,画出的居然是墨柿图。墨不浓,水太足了些,洇得那纸上的柿子胖大浑圆,虽无颜色,却有团团喜气。快过年了,就该多些欢喜。过了一年,人在世上,又走了一圈,圆圆满满的柿子,寓为如意,挺好。
就在方才,我收到编辑发来的用稿通知。心下一惊,仿佛自己笔下的柿子与心中的柿子真的起了神效,让我"如意"了。对于写作者而言,阅读、思考、动笔、成稿到发表,每一步都很重要,每一步都有作者艰辛的劳作与诚恳的期待。作品的发表对作者而言,就像农人收获了庄稼一样,那喜悦是令自己继续劳作的动力。作家胡竹峰说过,每一篇作品都是努力跳起来摘下的果实。我想起自己那篇因为写得不顺而搁置好些天的小说,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我打开抽屉,取出一枚柿饼,当作午餐。柿子风干后,甜得更绵密了。我边啖柿饼,边打开了那篇小说的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