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鸽人
邢泽和秦武从前是警校的同学,毕业后邢泽分配到了省会的铁路车站派出所,秦武分配到了县城的公安局缉毒队。这次,秦武来省会出差,顺便到车站派出所看看老同学。邢泽一见秦武好不高兴,寒暄一阵,邢泽又该例行巡视了,秦武说,闲着也是闲着,走,我也跟你转转去。
候车大厅熙熙攘攘,二人从一名歪在座位上盹睡的中年男人身边经过时,那男人刚好醒了,左右看看邢泽和秦武,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又歪头睡去。
他看我干吗?秦武脑子里打了个旋,一般来讲,心里没事的人看到穿警服的是不会特别注意的。秦武边想边下意识地回了下头。
你在看那个爱养鸟的通勤工人吗?邢泽说。
什么?秦武吓一跳,下巴微微甩一甩,低声说:你说他是个爱养鸟的通勤工人?
我的观察力上学时你就知道。邢泽眼望别处,如耳语般。
秦武把邢泽拉开几步,边继续用眼角余光监视着那中年人,边向邢泽说了个情况。
秦武他们队抓了个吸白粉的,小伙子是个辍学生,还不满17岁,在迪厅里学会了这一口。一审讯,交代毒品是他父亲帮他买的,运毒的方式是他父亲想的。这个父亲原来是铁路工人,多年前因为违法被开除了公职,之后就以养鸽为生,养信鸽也养肉鸽。当父亲知道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染了毒,气得要命又无可奈何,更不忍心看到儿子毒瘾一来要死要活的熊样,就想了个招。每次外出购毒都是他坐火车在地上跑,信鸽在天上飞,飞到异地的鸽友家里,他购粉后用锡纸包好,固定在鸽腿上的鸽环里,放鸽飞回。缉毒队员去小伙子家中抓捕,却扑了空,其父已多日未归,去向不明。缉毒队只能留人日夜蹲守。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什么大案要案,但它不只涉毒,还有些别的麻烦。据小伙子交代,有那么两次,他父亲放归的“毒鸽”并没有飞回家,直到现在仍杳如黄鹤。秦武断定,“毒鸽”基本上已经遇害了,烧烤店老板有重大作案嫌疑。据查,有的烧烤店私下雇用飞禽杀手,专门捕猎信鸽充当食材。如果这些毒品落入烧烤店会造成什么后果?还好,秦武出差前,各烧烤店还未发现异常。
邢泽听完,微笑一下说,我只看出他是个养鸟的,没想到是养鸽子的,只看出他是跑过通勤的工人,没想到还是铁路职工。邢泽问秦武,案情通报啥的带来了没有?有没有嫌疑人的照片?秦武摇头,没带,我出差不是为这事来的,而且据掌握的情况看,这个嫌疑人有点反侦查意识,不爱留影,协查通报上的照片还是多年前他刚被开除时的,就是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见得认出他来。
邢泽一摆手,走,过去盘问盘问他。
邢泽好不容易才拍醒装睡的中年人,拿过他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闻了闻,不出所料,百分之百一点都不掺假的矿泉水。扭头又对中年人说,“请你起来,配合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真就是他。
当邢泽从那中年人身旁经过时,看到他随身物品不多,人歪在座位上,脚脱了鞋放在一只10公斤装的白色塑料桶上。邢泽说那会儿他是真睡,看样子挺乏,睡得脚把桶盖都蹬掉了还不知道,我一眼就看见那桶里装得满满登登的是小米。他既然是候车的,那就是从本地往外走,下车的旅客谁会不离站跑到候车室睡觉?那他这个桶装小米就有的研究了,要是从农村或小城探亲来省会,带个土特产啥的倒合乎情理,哪有从省会往农村捎粮食的?所以他这个小米不可能是给人吃的,更何况,谁家吃的粮食会往上放臭脚丫?这小米很可能就是专在花鸟市场上买的,喂鸟的。
秦武问,你根据什么判断出他是个通勤职工呢?邢泽说,就是从他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上,拿起瓶子喝口水,这一喝就喝出毛病来了。
秦武说那有啥毛病,谁不喝水,喝水就是通勤职工?农民不也一样喝水吗?你看他那个穿着打扮不更像一个农民吗?邢泽说,穿着打扮像,举止不像。我前两年借调到列车乘警队工作过一段时间,发现有些通勤职工在车上喝水的动作有些奇怪,一了解,明白了。企业规章制度明文规定:严禁职工班前和在岗时饮酒。有的人酒瘾大控制不住,就把酒灌在空水瓶里随身带着,趁人不备就摸出来抿一口,抿完赶紧随手把瓶盖拧紧,怕跑味。时间长了他们就形成了习惯,有时明明是真渴了,喝的是货真价实的矿泉水,也拧开瓶盖抿一口咂咂嘴巴随手拧紧瓶盖。这哪是喝水啊,这不条件反射吗?你说,农民哪会这样喝水?刚才那位,就是这么喝的,当然了,你说他有点反侦查意识,跟这也有关吧,受过打击处理的人,时时小心处处防备,心里有鬼就会神经质,成惊弓之鸟了。
还惊弓之“鸽”呢,秦武说,你小子,观察细致,分析到位,一肚子鬼圈圈,火眼金睛啊。
那还用说,邢泽说,咱是抓“鬼”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