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微文呈现 > 散文 > 现代散文 > 正文

儿时的记忆

作者: 耿惠芳2023/05/21现代散文

儿时的记忆,最清晰最甜糯的是我的家——一座三排四环厢的四合院 (那是我们十里八乡闻名的"大瓦房")。你可别惊讶我家的奢华,其实整个大院分住了九户。呵呵,我家当然也就只有蜗居一隅的份了哦。

我在那里出生,那里成长。虽然现在早已离开那里搬入了县城,可我的童年满满的都是沉甸甸的乡土气息。

记忆中,家乡的四合院就是我温暖的摇篮。最难忘的是每到夏日夜晚,妈妈就会搬张小桌到天井,桌中间用大瓷盆盛了满满一盆喷喷香的炒米茶,然后再给每个人舀上一碗凉上。现在的你可能想像不到一个十岁八岁的疯丫头,在外边和小伙伴们疯一天后跨进家门的那个渴劲——不论三七二十一,先喝个底朝天再说。然后便会将战利品——一捧长短不一的蒲芯举到妈妈面前显摆。而妈妈总会纵容地一笑:去找两个小瓶插进去点着放院子里熏蚊子吧!不过以后可不准再去河边了!"知道啦!"我答应得特爽快,可真的一到明天就又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时的夏晚别说空调,就连电风扇我们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家里太闷热,妈妈便会将家里的两张八仙桌端场上,再在桌角绑上四枝竹竿,支上帐篷,一张修了又修的竹席一铺,瞬间俨然就是一张路天大床了。伴着蛙鸣,蛐蛐儿的叫声,那些牛郎织女,花木兰替父从军、孟姜女哭倒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张生与崔莺莺,还有小方卿等等等等就在那个星空下从妈妈口中缓缓流出来,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晚归的人,他们的一声咳嗽、一声招呼、一阵谈笑打断了我的兴致,我便会生气地好几天不叫他们。哼!谁让他们打断了我听妈妈讲故事!

那个时候的夏夜,即便是睡在家里的人家,家家不仅窗户是开着的,就连大门、后门都是敞开的,房门也是不上锁的。应该是那时的人心从没人设防吧。就因为这样谁家说话声稍大些都会扰了我的美梦……

而我的妈妈不仅有我听不完的故事,还有一手绝活:那时虽然我家还算"富裕",可缺吃少穿也是常事。妈妈生了我们姊妹五个,爸爸长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的窘境总得妈妈去对付。记得对于吃,我家是年年缺粮,好在有一个吃公家饭的爸爸,妈妈去生产队借粮倒还是不用费多少周折。难的还有一家老小的穿,妈妈的手真是很巧,大姐的衣服重新剪裁缝一下就是二姐的新衣服。可令我不甘的就是:我是老个儿,长到十几岁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新衣服长什么样。不过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些 (都是姐姐们穿嫌小的),妈妈总会变着法地在衣服上绣点花样,这倒也让我笑嫣如花。两个哥哥嫌小的衣服我是断不肯穿的,哈哈,到底还是有小小的自尊的,我也是爱漂亮的女孩!

我最喜欢吃的是妈妈摊的一手薄饼。端张小凳,踮起脚尖看妈妈往大锅里沽少许油,用勺子舀起一勺自家碾的面和成的面糊,"滋啦"一声倒入锅底,然后用铲子轻轻地快速地向锅上方摊开,用不了几下,一个有如敞口大铁锅的面饼便出锅了,很薄很薄。它的香脆味美是妈妈去世三十多年来,我再没吃到过的。

而那时的我除了喜欢吃妈妈摊的饼,还有最大的盼头就是希望爸爸回家。原因说出来可能会让现在的孩子哑然失笑:只要爸爸一回家,我就可以吃几顿白米饭了。

而且我觉得从小爸爸是最爱我的:爸爸常常喜欢抱着我用他那大胡茬在我小脸上磨蹭,惹得我咯咯直笑。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三岁时,爸爸教我数数:"我们家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几个人?"爸爸抓住我的小手伸到我眼前。"一、二、三、四、五……"我奶声奶气地数着,还将"三"说成了"xian",以致于后来被哥哥姐姐们笑了好久。爸爸轻轻抚摸着我的小手:"看着啊,我们老个儿这只小手就是我们家的哥哥姐姐和你自己哦!爸爸抓紧宝宝的手就是抱着你们五个,就是抓住了我们这个家啊!大拇指是大姐,中指是大哥,食指是二哥,无名指是二姐,宝宝是小拇指。你们几个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得互相关照。"爸爸将我的小手握成个肉肉的小拳头,"你们得像宝宝现在攥起的这个小拳头!"爸爸举起我的小手对我和哥哥姐姐们说:"妹妹小,你们都得让着她。"

其实现在想来小时候我们家似乎确实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让着我、宠着我!每次只要我一哭,就笃定有哪个哥哥姐姐得遭殃,所以没人敢招惹我。尤其是二姐,她只比我大七岁,我和她之间又没有其他人,所以我注定成了她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虫。她想干啥不带上我,我一哭,她立马投降:"我的小祖宗,我带你一起还不行吗?妈妈回来了你不许说我不带你!"目的达到!我便会破涕为笑,"不说,不说。"

所以,小的时候我非常"有恃无恐",可以随性地和哥哥姐姐撒娇,无理取闹。哥哥姐姐也就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我闹着闹着,看他们不理我还在一旁偷笑,我就自己很生气,坐在一边,嘴撅得就像大哥笑得那样"可以挂油瓶喽",要不就是将自己扔床上像个肉虫子一样地扭来扭去,眼泪一串一串的。我还会大声喊爸爸妈妈,这与其说求安慰,还不如说求爸爸妈妈凶他们一顿。这时候妈妈总是轻描淡写地瞟一眼我,不搭理我,该忙什么忙什么,扔给我一句:"谁惹你急了,以后你就不跟他好就是了!"怎么可能呢?这明明就是妈妈也会包庇他们,哼!等爸爸回来我一定讨个公道,谁知道真的过些日子爸爸回来了,我却早忘了这碴了。

哥哥姐姐中最小的也比我大七岁,一旦吃起饭来当然比我吃得多吃得快啦。如果难得吃点鱼肉,我是断然吃不过他们的,为了公平起见,往往妈妈都会将鱼或肉分成平均的六份,谁都不准抢!于是我一顿就会狼吞虎咽吃光的两条小鱼或两块肉常常可以吃上好几天,每天只舍得咬一点解下馋。嘿嘿,你还别说,这招挺管用。谁先吃完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不过我其实是不用愁的,妈妈永远会将她的那份省下来给我!

还有给我印象最深刻也是我最喜欢的是每年过年,爸爸工作的黄桥有个上千人的肉联厂,那时猪肉、猪心、猪舌、猪肚、猪肺,反正猪身上的所有东西,甚至猪皮、猪头都很紧张。每年的腊月二十八九爸爸回来时,便会在那边厂里想办法买出很多这些,用卡车送到江边渡口,再让这边村里派拖拉机去运回来。那几天,我的家里就是个小型的肉市场,村里的生产队的,哪户人家忘了帮带或少带,常常是自己家不留,给人家千恩万谢地拿走。那个热闹劲只能永远留在记忆中了。

我们长大了,毕业了,哥哥们都定居在城市里,姐姐们也都出嫁了。爸爸妈妈却一直没有去城里靠哥哥们的想法。爸爸退休以后,没能过上几年儿孙绕膝的日子。亲爱的爸爸妈妈先后病逝,我曾经一度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爸爸妈妈离开的那些日子,我每天只是任凭泪水静静地滑落,我觉得自此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今生今世也与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无缘了!我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我恨,非常恨,恨爸爸突发的疾病,恨无力为妈妈回天的医生。我是那么的无助和无奈!妈妈的离开虽成必然,但她临终前还念叨着放不下我这个"小乖乖",至死都紧握着我和大哥的手的那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昨天在公交车上听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说每天早晚都会去老年公寓看九十八岁的爸妈时,我羨慕得哭了。是的,无论长多大,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现在,小手虽长成了大手,可我的手还在,抓住了我的那两双大手呢?没了!家也不在了,再也没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每每我站到破败老屋前,握住我的手,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爸爸呢?我的妈妈呢?我的家呢?看着静静矗立在老屋后的墓碑,我的心都是一剜一剜地疼。它前面的断壁残垣曾是多么的热闹,多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