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艾蒿
夏天的故乡是香的。清风是香的,空气是香的,溪水是香的。寻觅在故乡的荒野中,追逐艾蒿的倩影,品味艾蒿的清香,走进儿时美好的记忆里。
我的故乡在完达山下安邦河畔,这里肥沃的黑土地是艾蒿生长的理想家园。每年端午前后,正值艾蒿的“青春期”,在故乡的荒滩、田埂、土坝上、溪水边、沟壑里、乡间的小路旁,都长着郁郁葱葱的艾蒿。野草中艾蒿展露淡绿的身姿,坚挺的茎秆上长满浅灰色的绒毛,椭圆形的叶片摇曳抖擞,态如猫爪。一片片串着根须,年复一年地生长,纤秀而不娇柔,风摧不倒,雨打不折,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
艾蒿有如故乡的图腾,即便离开故乡多年,也割不断艾蒿情结。小时候的童谣时常在耳边响起:“五月五,是端阳,千家万户采艾忙,房檐插,驱邪走,正气扬……”
每逢端午节,鸡叫三遍后母亲就会把我叫醒,要赶在太阳没露脸时,去村外的野地里采艾蒿,这样的艾蒿药效神奇。故乡人常说,艾蒿节前是药,节后是蒿,节日是划分艾蒿价值的界线。我每次都是浴着曙色小跑到村外,本想抢占先机,可是采艾蒿的男女老少却早已潮水般涌动在荒野上。我蹦蹦跳跳地融入人流中,与小伙伴边采边吟唱歌谣,响亮的歌声漫过荒滩野地,荡在河溪边、采艾回归的小路上……
艾蒿采回家,母亲已经烧开一大锅热水,趁着艾叶上的露珠还没消失,赶紧把一些艾叶放进脸盆里,倒上滚烫的开水浸泡。稍凉后,全家人就用艾蒿水洗脸,洗去晦气,耳聪目明。父亲还会把艾蒿成排地插在屋檐上,寓意驱逐邪气,庇佑全家人避灾躲祸,吉祥安康。母亲还把彩色小葫芦同艾蒿一块拴挂在房门上,浓浓的节日气氛扑面而来。
故乡人视艾蒿为神蒿,崇尚它的药效奇功。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载:“艾草气味苦、微温、无毒、治百病……利阴气、辟风寒……”母亲总会把采来的艾蒿留一部分贮藏起来,以备日常急需之用。从打记事起,我就知道家家户户都用艾蒿治疗风寒、皮肤瘙痒、眼睛上火等。上小学时,有一次我受了风寒皮肤痒痛,母亲就把家里的艾蒿拿出一小把,放在洗脸盆里用开水浸泡几分钟,再用毛巾沾艾蒿水擦洗痒痛处,一连擦洗了三天,痒痛消失,风寒病就好了。故乡人称艾蒿为药草、仙草,加深了我对艾蒿的特殊情结。
夏秋季节蚊虫较多,故乡人用艾蒿熏逐蚊虫。每天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会点燃艾蒿。艾烟弥漫在庭院里,在屯子上空升腾飘荡。蚊虫嗅到艾烟味都迅速逃离,不敢靠近房屋。劳作一天的人们便可免受蚊虫叮咬之苦,睡个香甜的好觉。
艾蒿是最好的绿色香料。故乡人把艾叶晾晒干,装入纱布做成的香料袋,炖鱼时放入可除腥味,煮牛羊肉时放入可去膻味。记得母亲缝制的艾香袋很精巧,比火柴盒稍大一点。秋天腌咸菜,春天下大酱,母亲都会放艾香袋,她说艾香比其他香料更提味。
艾蒿还是极好的药膳食材。夏初艾叶娇嫩,碧翠欲滴,母亲把艾叶采回后洗净切丝,控净苦水,掺入玉米面中做成大饼子、窝头、面糊粥,味道清香扑鼻。艾蒿食品是药膳佳品,可清胃火,改善血液循环,是故乡人离不开的食物,也是儿时最解馋的小吃。
如今故乡的艾蒿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珍贵。在内心深处,我时刻叮嘱自己:珍惜艾蒿,品味艾香,留住乡愁!驻足在寂静的荒野,拾一片艾叶送入嘴里,闭目凝思,频频咂唇,深深回味,把艾香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