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的花生油

七月，大暑前，老李头把地里的花生全收了。花生大丰收，老李头高兴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他想，到时候用花生榨油，儿子秋天结婚请客时的花生油一定是香喷喷的。

老李头的儿子小李是镇上卫生院的医生，医科大学毕业回到镇卫生院工作已经三年了，谈的女朋友也是本院医生，婚期就定在秋天。

老李头的花生晒满了村委会的篮球场。路过的人都称赞老李头的花生像他一样大个，老李头黝黑的脸笑嘻嘻地，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花生，眼角的褶子像菊花般绽放了一次又一次。

七月天是孩儿脸，前一会儿还阳光灿烂，转眼间就大雨滂沱。老李头从地里赶到球场，花生已经被大雨淋得透透的了。翻着湿漉漉的花生，老李头心疼得眉头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老李头把花生搬到有铁棚的篮球场，路过的人纷纷说：“太阳晒不到，花生要好久才能干哟！”老李头“嘿嘿”笑着，不理会这些声音，把花生铺满了篮球场。

太阳下山了，老李头从家里抬来一块八十厘米宽的木板，两条高约十厘米的木板凳，在大伙莫名的眼光里，晚上居然垫着矮矮的木板凳，守在他的花生旁安然地睡起觉来。

大伙儿都笑话老李头对他的花生就像对待坐月子的老婆，够上心！他也不争辩，白天到地里干农活，晚上拉出他的“木床”“木枕”，躺在他的花生旁，抽着烟，盘算着晒干后花生的斤两。他仿佛看到榨出来的花生油金黄透亮，摆满了自家西边的房间，浓郁的香味飘满小院。想着儿子酒席上的乡里乡亲吃饭时的开心，他美滋滋地进入了梦乡。

转眼，老李头在球场陪了花生十多天，拿到手里的花生越来越轻。一想到几天后晒干晒透的花生就要被收回家，老李头心里就像喝了山泉水般舒适。

一天，老李头在隔壁村的老同学家喝了点小酒，哼着小曲来到村委会，篮球场上满地的花生一颗都没有了，这满地的花生被谁收走了？老李头晕得直晃头，以为是自己喝酒头晕乎了，绕着篮球场走了三圈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迎面遇上收工回来的几个村民也说没有看见异常。

老李头不记得自己在村里逛了多少圈，就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逢人便问，但大家也不知所以然。一天下午出工回家，他的院子里竟然整齐地摆着满地的花生油，用统一的瓶子装着，神气地闪着晶莹的金色。儿子正忙着从他的小车里往外搬花生油。

“我思量花生怎么长腿跑了？原来是你小子干的！”老李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小李，哭笑不得。

“天天守着花生睡觉，你身上被蚊子叮得满身都是包了吧？”小李居然调侃起老李头来。

“你咋知道的？我乐意！”老李头顶嘴道。

“村里去卫生院的人个个都笑你守着花生当媳妇呢。”儿子搬完花生油，拍拍手上的尘土，一本正经地说：“爸，我跟您老商量件事呗。”

“有啥话直说，别装着那么严肃正经的样儿。”看见小李的表情，老李头心里咯噔了一下。

“秋天的婚礼我和蓝妮不打算大办了。”小李说。

“不行！”老李头斩钉截铁地说：“好不容易供你读书、盼你工作，如今总算结婚了，得给我的脸上贴一回金，不能不办！”

“爸，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我也想热热闹闹办场婚礼，但是疫情反反复复的，我和同事也经常加班加点，大家都忙得很。”小李耐心地和老李头解释。

“儿子悄无声息就结婚了，我过不了心坎。”老李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爸，我都想好了，到结婚那天，我和蓝妮准备好喜糖喜饼，还把咱家今年榨好的花生油，一户户送到家，既避免大家聚集，又让大家知道您儿子大婚了，行不？”

“这倒是个好办法，原来你小子把花生油分装这么多瓶子，早就预谋好了。”老李头知道儿子这样做，是为了全村人的平安考虑，自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好吧，那老爸选个好日子！”

“爸，没想到你这么开明。”儿子舒坦地笑了。

“蓝妮都不嫌弃，爸有什么好反对的，当然举双手赞成你们的计划啦！”老李头心里豁然了。

这时，小李的手机响了，是蓝妮。小李说了几句，把手机递给老李头，老李头听到儿媳的声音，脸上笑容灿烂，不住点着头，脸上的笑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