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寒还暖

沿江江南的秋天，是迟疑不决的，像拿不定主意的人，总要等等看，等什么呢？等下一阵更冷的秋风，还是等下一场更凉的透雨，或是等一场早霜，还是等一阵在秋天提前到来的雪吗？在沿江江南，这些都不太可靠，有时，这一等，就等得错过了季节，或者说是拖延了季节，仿佛季节也会患上拖延症一样，在那些树上的叶子还没有枯黄落尽的时候，就立冬了。

立冬，应该是冬天到来的标志，至少可以说，冬天是从立冬那天开始的。不管立冬的时候，天气是否就有了冬天的气象，但我仍喜欢那些节气的提醒，它们告诉我，此时我所在的那个时间的节点。有时候，我是特别相信节气的精准的，那些节气的名称像是一个个温暖的名字，等待着你在某一天翻开它，看看它，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一句，已经立冬啦，然后总会因为立冬两个字而勾起心里的一点感触和记忆。

沿江江南的冬天，有时候来得是很仓促的，就像被满场的锣鼓声声催促得急了，也顾不上还没有化好妆容的演员，于是就匆匆地上了场，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今年的立冬，要稍好一些，在一场连绵的秋雨中，顺顺畅畅地就来了。立冬之后，沿江江南的气温降得很快，可能是刚开始冷的缘故，虽然气温并不是很低，比往年入九后的温度要高出不少，但气温的突降，仍让我们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有了冬天般的感觉——乍寒。

立冬后的第一个周末，微雨，冷风，午后，我在湖心的长堤上慢慢地走着，风卷起的浪，青浊而滞重，一阵一阵地拍打过来，追着风，也追着阵阵的冷意，拍打长堤，也拍打在堤上行人的脸上，我紧了紧身上的小棉袄，加快了步子。急走一阵，身上竟有了微微的汗，这样的天气，真的让人有些尴尬的，原来只是天初寒。在乍寒的天气里，一阵急走，又是浑身的温暖，乍寒还暖的感觉，真的很好。

路过湖边的荷塘时，看到满塘的荷叶大多已经枯黄，心里多少是有些伤感的。可是，在近岸和湖心的地方，仍有一些石蓝、深绿的荷叶，叶缘已经开始枯黄，圆叶也不再完整，虽然它们已不复夏秋时的繁茂，在清冷的风里，也闻不到荷叶好闻的清香，但我仍能感到乍寒之时的一点温暖，在满目的枯黄里，那一点残存的绿，温暖了我的目光，也温暖了初冬的寒冷。

深秋初冬的连绵长雨，并不是特别缠磨人，想想，这雨倒是善解人意的，它们在悄悄完成季节的交接后，还是很友好地放晴了。清晨，天是有些冷的，就穿了厚厚的衣出门。而凝结在草上的，不知是宿雨，还是清露，晶亮的，触手应该是清泠的。想起小时候，这样的清晨去上学，是要走在露水湿重的田埂上的，路边草叶上露水常打湿了鞋子，是湿冷的，也容易冻感冒。今天，我不用担心，那些露水会打湿我的鞋子，但我依然感觉到了露水的寒意，那是凉凉的记忆。

中午，太阳的光线强了，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初冬，就是乍寒还暖的时节，在寒与暖之间，交融着一些小小的感触，分外敏感，也分外真实。在清晨的田野里，我看到新栽的油菜上那些雪白透亮的露珠，我知道它们会在太阳升起后，一点点地融化消失在温暖的阳光里。在茫茫的大地之上，在初冬的乍寒里，一碗热粥、一锅热汤、一袭冬衣、一缕冬阳，也应该温暖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