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新笋
山里,桃花满枝,鸟儿啁啾。不远处一片竹林映入眼帘,不禁想起早年父亲带我寻新笋的往事,那春日好时光,充满野趣。
之所以叫"寻",就是要在笋芽顶裂土层冒出地面前将它找出来。可是新笋没有露头,怎么寻呢?父亲总是走进去,嗅一嗅,摸一摸,换个地方再嗅一嗅,摸一摸,不用多久便心中有数。父亲把这种正在土壤里孕育的竹笋叫做"梦笋",他的叫法直白又文艺。
寻新笋,锹和铲都不行。如若方位判断失误,一锹一铲下去,挖出来的新笋断裂破碎是常事。最好的办法是用铁棍,判断好点位后拨开杂草和枝蔓,再一点一点插探。父亲自制的工具,是大灶前用坏了的火钳,一头纤细,一头有握把。
清晨,竹林里雾蔼缭绕。我挎着竹篮跟在父亲后面,往山冲里钻,那里地势低,竹林密。父亲提溜着火钳,边行进边用火钳打草开路。他走得很慢,因为曾经劈柴时不慎被弹起的木块击伤眼睛,右眼失明。他边走边探,走到一根竹子旁,发现了蛛丝马迹,蹲下用手去扒腐叶,我跟着父亲侧身蹲下,小心翼翼地配合他的动作。
父亲缓缓插入火钳头,作为基准点,再沿着这一点每次间隔一至两厘米,连续打点,缀点成圈,土里的新笋就被准确锁定。然后,一层层撬去泥土,越往下手法越轻,生怕弄碎。忽然,几阵大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下雨了。雨水不仅淋湿了我们的衣服,也使泥土灌水膨胀。撬松的土变得粘乎乎,每插探一次就得在篮子边缘刮擦几次,如此反复,直至新笋完全呈现。在父亲刚要掀开新笋的"盖头"时,我见如此简单,就想逞能,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火钳去撬拨泥土,却弄断了笋尖。我惭愧地将工具还给父亲,这个早上,父亲费力地挖出十几根竹笋。回家的路上,他掐下两片笋尖,一片自己咀嚼,一片塞进我嘴里,我没嚼几下,便觉味苦,"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可是父亲却嚼得津津有味。
父亲常用新笋炒腊肉。他将新笋的表皮剥掉,洗净后切成薄片,与腊肉同炒,随着温度升高,腊肉分泌出的油脂沁入笋片,散出缕缕清香,及至笋片略显焦黄色,加点盐就好。有时,我嫌油腻,父亲就变换做法,在腊肉油脂熬出后,加水煮沸,再下笋片,煮熟后单独捞出笋片给我吃,一股清甜味顿时充溢唇齿,别有一番风味。
任凭寒冬凌厉,也不能冰封新笋的萌发;任凭岁月贫乏,也依然能品味生活的丰盈。
又是二月笋生时,驱车郊外,邂逅一片竹林,滤掉世间芜杂;寻觅一颗新笋,惊羡山野奥妙,在那神清气爽的一刻,收获一味清淡,多么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