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感怀

立秋之后，我心想，连日来持续的高温定会随着节令的变化而骤降。晨起方才发觉，昨夜残留的一丁点清凉早被新一轮的高温驱逐到了山野乡村。太阳尚未升高，气温却已经让人额头冒汗了。乘着清晨的一丁点凉意，母亲准备到门口的菜园里去采摘成熟了的花椒。我起身准备前去帮忙，母亲劝我不要去了。这些年出门在外，家里的农活早就生疏了。母亲叮嘱我，留在家里给父亲煎药的同时，可以熬一锅绿豆汤解暑。也是，酷暑难耐，喝一碗绿豆汤，当是眼下最解馋、最解暑的“美味佳肴”。

在西安的朋友说：“错过了好多个故乡的夏天。”谁不是呢？往年我在城里的时候，年头出门年尾回家，故乡的春夏秋冬只能在与父母的视频和电话里略知一二。而今年，父亲身患沉疴，我不得不从春天赶回来陪父亲养病，熬到了夏天。接着，夏天也过去了。秋天来了，父亲的病却没有明显好转，母亲和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像这夏日的闷热一样，令人急躁、烦闷，却又无可奈何。

故乡的夏天出奇热。这些年，我在城里整天为生计忙忙碌碌，从没察觉出城里的夏天有多热，更不用说拿城里的夏天和故乡的夏天去作比较了。今年蜗居在家，我算是真正领略了故乡汭河川的夏天有多么煎熬、漫长了。

去年夏天，我和小五去固原，夜宿六盘山脚下，夜晚的清凉让人丝毫察觉不出这是夏天。在小五的老家西吉三岔垴，夜里更加清凉，三伏天的晚上还须盖上被子，不然半夜必将把你冻醒。而今年，故乡三十几摄氏度的高温将我折磨得筋疲力尽，每天都是汗流浃背。每天夜里，不到两三点休想安然入睡。即便困意袭来，闷热也会将你折腾得辗转难眠。那段时日，我头疼、恶心、嗓子卡，以至于惊慌失措地怀疑自己患了什么疑难杂症。我陪父亲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为我把脉后说，有点轻度中暑，加上最近精神压力太大，整个人有些焦虑。几服中草药下肚，“疑难杂症”是没了，但这挥之不去的闷热却依然在继续。

蝉鸣四起，门外的大树发出了干渴的哀鸣。没有风，树叶也耷拉着，女儿的狗狗米菲吐着长长的舌头呼着热气。母亲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白发，汗水把汗褂子粘在了她的背上。我看着蹒跚前行的父亲和早出晚归的母亲，一瞬间便泪流满面了。这么些年，父母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忙前忙后，不辞辛劳，落下了久治不愈的顽疾，看着让人心疼。

夜幕降临，村子里人声嘈杂，夏日的村庄不比冬日的村庄安静。酷暑难耐的乡亲们，扛不住屋子和院子里的闷热，扎堆聚集在村口的大树底下乘凉。父亲腰椎不好，不宜久坐，我切好一盘西瓜，陪父亲在院子里说话；月亮散发着皎洁的月光，洒向了房屋、盆景以及米菲、父亲、母亲和我的身上——这种场景似乎已经十多年没出现过了，惹得门外大树上的蝉也羡慕得高歌不止。

细细想来，尽管已经立秋了，然而，想要这高温逐渐降下来，恐怕还需一段时日。

不是吗？母亲菜园子里的辣椒、西红柿、豆角、黄瓜、韭菜、茄子、丝瓜快被久旱不雨的高温烤焦了。母亲心疼地说：“这些菜也有你的功劳，想不到你第一年种菜，却吃不上自己的劳动成果，竟被天给糟蹋了。”我安慰母亲：“天灾人祸，就像这人来世间一遭。吃五谷杂粮，谁又能保证自己从不生病、不出意外呢？”这话，我明面上是安慰和我聊天的母亲，事实上，我是想借和母亲聊天之际，再次开导因患病大半年情绪不稳定的父亲。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常态，得病了不要胡思乱想，人没被疾病折磨倒，却自己把自己给吓傻了。

天空暗了下来，夜风穿过河流和大山、穿过庄稼和房屋，来到了故乡的院子里。此时，活跃了一天的蚊蝇和狗狗估计也累了，已经安然入眠了。

秋风轻拂过我的脸颊，凉意逐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