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中秋蟹

常常想起晋人毕卓所言“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在这成熟与爽朗交织的中秋时令里，总有一股青蟹的清香轻烟一样笼罩在故乡上空。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螯饮酒菊花天。”秋风响、蟹爪痒。螃蟹肉质肥嫩，味道鲜美，食之大快朵颐。螃蟹的吃法很多，可蒸可煎可烩，或配入其它菜肴：蟹烩鱼翅、加蟹点心、蟹粉狮子头、蟹黄豆腐、蟹黄汤包、蟹面酱子等，可谓花样繁多，制作精致。常见的吃法是“炖蟹酱子”。把青蟹一剁两段，搅上面粉，佐以葱蒜，浇上酱醋，起锅喷香。

旧日乡村渔船上有叫卖“炝蟹”的。用蟛蜞腌泡而成，咸咸的，喝粥时，连壳儿一起嚼碎咽下。秋夜疏朗而静美，呡盅小酒，剔着簖蟹，喁喁低语，把酒话桑麻。时光缓慢而悠长，“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汪曾祺曾赞醉蟹是天下第一美味。取肥美生猛的青壳团脐蟹，以米酒为液料，放入曲酒、花椒、八角，河蟹入卤中，令其饱饮一腔，香味内浸，密封坛口，半月后便可食用。醉蟹生食尤佳，肉质鲜嫩，膏润细腻，酒香浓郁，是探亲访友的佳品。

家乡的蟹黄汤包常常令食客们流连忘返。在袅袅的热气中，薄如蛋清的面皮挡不住浓浓的蟹香。小心翼翼地搛上一只，齿牙轻叩，硕大的肉馅里夹杂着金色的蟹黄，蟹黄金黄、蟹粉洁白、精肉暗红，形神气韵兼备。嚼起来，酥香鲜美，满脸春色。蟹肉蟹黄炖蛋滋味绝佳，橙红的蟹黄洁白的蟹肉堆在蛋羹上，十分养目。

青蟹深受文人雅士的垂青，入诗入画。古人食蟹已是一种闲情逸致的风雅享受。宋人高似孙《蟹略》，对蟹品、蟹馔作了详细介绍。明代张岱是位食蟹名家，写了一篇《蟹会》。清代李渔，嗜食螃蟹，人称“蟹仙”，称其“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极”。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把大观园中的螃蟹宴和人们啖蟹的形态描绘得惟妙惟肖。梁实秋说他母亲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蹋，食毕要把破碎的蟹壳放在戥子上称一下，看谁的分量轻，表示吃得最干净。”可见大户人家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细品慢嚼。品蟹当饮自家酿制的桂花酒。

秋风飒飒之日，就老屋后清塘边的一株老桂树，采撷其粉白素洁的花瓣，风晒晾干，加入白糖或蜂蜜搅拌发酵，之后掺和在米酒中封盖窖藏，随饮随喝。在密封的容器中，经过时光的淬炼，桂花连同它自身的芬芳完全地溶解到酒液中，以一汪金黄色的温情去抚慰人生。

如今，泰州兴化的大闸蟹和溱湖的簖蟹名闻遐迩。乡民们热衷水产养殖，明镜般的蟹塘错落有致。每逢贵客临门或婚嫁生日，家家餐桌上总少不了清蒸螃蟹。大家一人一只，以手剥食，腿肉似淡紫玛瑙，螯肉如洁白琼脂。掰开背甲，便见橙红色蟹黄和玉丝般蟹肉，蘸上姜醋，入口香腴鲜嫩，朵颐生香。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菊黄蟹肥中秋时，故园到处都弥漫着桂花酒的清香和螃蟹的鲜味，回荡着快乐的笑声，流淌着温暖的记忆。中秋蟹的清隽和芬芳，诱惑着我的味蕾，牵动着我的乡愁，给我带来丰盈的喜悦和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