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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回娘家的姑

作者: 陈柳来2024/08/15情感短文

姑爱回娘家,一年得回十几次。要是娘家事多,十天半月就回一趟大山里的娘家。

姑叫陈桂香。听奶奶说她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有时家里的小狗小猫被别人拿走,非得哭着要回来。长大后,姑在乡供销社干售货员,一手好字,业务又好,领导常夸她。

姑先是嫁到夏禹河,姑父因病早亡后,经人介绍改嫁到城南公孙村。姑改嫁后每次回娘家,总买上些礼品先去看望前婆婆,婆媳关系一直处得很好。之后,姑背着粽子等礼品,沿着河滩经黄崖头徒步回槲坡娘家。

姑到家后,把带来的大包袱小提溜礼品,一份一份分好。先给大爷大娘,再是我爹娘的,最后是我们兄弟六人的,尤其是每次都有的粽子,每人必有一份。每次分完礼品后,姑与大娘、娘说上几句话,就火急火燎地要走,留也留不住。姑和我娘、大娘,三人像是亲姐妹一样,从没有红过脸、吵过嘴。姑姑背着娘和大娘给的小米和鸡蛋,一步一回头地走,大娘和娘移动着尖尖小脚一挪一挪地跟在后面送。直到尖尖小脚停住了,姑才不再回头,沿着青石板路,翻过西岭,到土孤堆坐车。有时我们要用车去送她,她都执意不肯麻烦我们。

直到表弟在省城娶妻生子、有了车后,姑回娘家走山路少了。表弟早年辍学,干过装卸工,下过煤井,因有写作特长,独闯鲁北集团,后考入济南一家报社干记者,因工作常在淄川。每次姑回娘家,表弟尽量开车送她。

去年六月,大爷大娘病重都躺在了床上。姑知晓后,给大爷大娘包好包子、买上粽子,顾不得吃饭匆匆坐车回槲坡。

看着九十多岁的大哥和八十岁大嫂病卧在床,姑禁不住泪如雨下,急忙从包袱里拿出带有余温的蒸包,递到大哥大嫂嘴里。吃了几口大哥大嫂就用手推开让姑吃,姑推拒着,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哽在喉咙里的那声“大哥大嫂”破口而出……

离开大哥大嫂后,姑又去看望我娘。姑没吃早饭,肚子有点饿了,在大哥大嫂那里,再有胃口也难以下咽。姑心想就在二嫂这吃点吧。可一进门,没说几句话,娘就因我小弟意外病亡的事哭起来,惹得姑也哭起来。从没有见过娘在小弟死去时这么哭过,一直都是无所谓似的。原来娘一直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伤。娘这一哭,把姑的饿哭回去了。

姑从娘家离开时,天空下起了雨,雨雾中,一条蜿蜒崎岖小路在姑的脚下变得清晰起来。这是通往南峪的山路,穿过游田峪,再爬上一个陡坡,就是洪峨路的公交车站。姑姑以往都在这坐39路车回公孙村。姑站在车站边,回望娘家的老屋,心情沉重如铅坠。这是60年来回娘家,第一次伤心如刀割。

客车缓缓停在姑身边,车门打开,姑才从牵肠挂肚的乡愁里清醒开来。因为疫情要扫码,姑的老年手机无法扫码,被拒之门外。姑只好无奈地看着客车疾驰离去。

站在车站,80多岁的姑徘徊等待,期望能有过路车捎她一段,可因为下雨一直没有车经过。想返回娘家,又不忍看到大哥大嫂被病痛折磨和二嫂失子之痛的悲伤,可是,往家走有近20公里啊!

最终,姑还是下定了决心:沿着洪峨公路徒步往回走。一步一步经过双旭、西崖、土孤堆、孤山……一路上,姑又饥又渴,只得停下来寻找路边的山桃、酸枣摘下来,边吃边走。直到下午一点多,姑走到洪山十五中附近,才停下来在一小摊上买了两个干火烧,为疲惫至极的身体补充点能量。

当姑把这天回娘家的事说给表弟听时,表弟心痛不已,几度哽咽:“娘啊!你为啥不给我打电话啊……”

每年正月初七是姑的生日,我们兄弟姐妹们都去给她过生日。姑会埋怨我们给她买东西,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让我们吃啥好。我们回家时,又给每家一包一包塞满粽子、水果或衣服。

疫情期间没能去给姑过生日,只好微信转钱让表弟给她。正月十五大爷烧五七时,姑又把钱硬塞回我们的口袋,我们推辞着不要,姑便生气地斥责。怕急着姑,我们只好收下。姑是坐表弟车来的,后备厢里又装满了给我们买的粽子,一份一份分给我们。我看到姑的脚一颠一颠的,一问才知,是天不亮给我们买粽子时把脚磨破了。

烧完五七,姑告别病卧在床的大嫂,又去看望我娘。临走时,姑对娘说:“二嫂要好好活啊!你活着,我才有娘家可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