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那点事儿
灶火这个叫法,现在不用了。多年前,我住进了涧西的楼房,与妻子说话,还时不时冒出“灶火”二字。后来不说了,尤其是女儿上学后,她在学校讲普通话,家人之间交流也向普通话靠拢了,“灶火”这个词,就真的沉入了最落底的记忆,但在老街,这个叫法流行久远,因为老街的历史至少也有千年了。
灶火,在老宅子里是单独的房间,房子宽敞的,有用厦子屋作灶火的;不宽敞的,多在院子里另外搭建。我家的灶火比较宽敞,是把过厅屋前面与东厦子屋的空地利用起来,盖起了一间房,当灶火。现在抽油烟机流行,种类也多。我有时想,祖先们的生存智慧真是无处不在。灶火是单独一间,与住房隔离,使人免受烟雾侵袭,何尝不是出于健康考虑?灶火里的事有很多,听我仔细道来。
●和面三光和“吹吹”
北方人以面食为主,所以和面是天天要做的事,也是检验主妇厨艺的大活。老街有个说法,叫“和面三光”,能概括和面之种种。哪三光呢?面光、盆光、手光。面光,和得匀实滋腻,光洁如婴儿脸蛋;盆光,面和好,软硬适度,盆上不粘面疙瘩,能露出瓷盆本色;手光,难度大些,因为从搅(添)水开始,手是不停的,开始手上肯定是白乎乎的,可到了后来,手上的面慢慢地进入面团里去了。面和好,搭上块细抹布,让它醒一会儿再来擀,晌午的面条,既筋道又软和,好吃。
“吹吹”,现在的孩子们,多数不知了,不过,在街头偶然也能看到,小摊贩还卖。它是用高粱穗儿做的,用来扫面案上的细末儿,是厨间少不了的家什。这个名儿,起得好形象,也上口。现在的孩子们管它叫啥?叫小扫帚、小笤帚,我总觉得不够味。叫“吹吹”,那意思,就是把细末儿、细尘儿,吹起来,再收了,多生动呀!
●灶台和温罐
灶火里的灶台分两种,单灶和双灶。我家是个大家庭,打我记事起,灶台就是双灶,这样用起来就宽敞了,上面放锅和杂物很随意。只是里边的一个灶子平时不用,只有到了过年或家里有大事时才用。两个灶子间,靠里一点,有个温罐。温罐是铁质的,下边是锥形,口径有一拃左右,略高于灶台,有盖儿。温罐能盛几大碗水,平时用热水,洗个脸、手什么的,就从里面舀。温罐还给了我另外的记忆,那就是它能漤柿子。深秋时节,街上有卖生柿子的,几毛钱买好几斤,奶奶会把柿子放到温罐里,漤上几天,就可以吃了,脆甜。
●轧(zhá)煤
灶火,在过去烧的都是碎煤。老街烧煤的历史应该很长了,因为洛阳周边不缺煤窑。碎煤烧起来很麻烦,它有几道工序,买回家时的担呀抬呀就不说了,家家还都要有一个小煤堆,能放到不淋雨的地方最好。我家是在过厅的过道拐弯处,用砖头垒了个煤池,能放一二百斤碎煤。这地方挨着灶火,轧煤方便。轧煤池在灶火里面,连着灶台。轧煤要用些煤土,因为家家要用,旧时还有这么一个行当——卖煤土的。西关有个地儿,就叫煤土炕儿。老城人知道,那里有个集会,称煤土炕儿会。
有了煤和煤土,按比例兑好,多是三锨煤、一锨土,放些水,开始轧煤。轧煤是个力气活,一般要家里的男丁来干。我在十二三岁时,便开始学用锨轧煤了。轧煤,最怕“吸锨”。所谓吸锨,就是因为煤与煤土的黏度大,粘住了锨,使其拔不出来。有时得用上全身力气,才能将锨拔出,继续一锨一锨地轧。小时候听过一首儿歌,说的是懒媳妇不爱干活,中间就有一句提到轧煤。儿歌开头是这样的:亲(读“呛”音,指亲家母)母亲母你坐那儿,说说你(读“你啊”的合音)闺女的好材料儿。叫她轧煤不轧煤,腰里别个弹花锤。叫她弹花不弹花,手里拿着拾粪叉。叫她拾粪不拾粪,手里拿着抬水棍……
看来,轧煤不是个轻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