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生活

初冬，天色微明，22楼的窗外，灯火阑珊，红红绿绿，母亲乐呵呵地笑说，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满地开花。

一楼病房的电梯入口，值夜班的两位保安师傅一丝不苟，认真查验陪护证。急诊大厅门口的入口，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同样一丝不苟，认真查验进入人员的健康码，测量体温。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冷风迫不及待地钻入衣领，我本能地缩缩脖子，把双手揣进衣兜。迎着绚丽的早霞，我轻轻地哼着歌儿，出了医院东门，穿过马路，走进早市。

早市东门边，炸油条的年轻夫妻已经开张了。高个子的男子，在滚烫的油锅和平整的案板前来回挪动，忙而不乱。双腿残疾的女子坐在轮椅里，不停地拿袋子装油条，动作干脆利落。买油条的大多数是住院的陪护人员，他们看看坐在轮椅里的女子，自己动手夹取油条，放进女子撑开的塑料袋里，扫码付钱。高个子的男子，沾了一脸的面粉，忙里偷闲地对着妻子乐呵。

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是被广告布上"七彩油条"四个大字吸引过去的。金黄的字，大红的底布，瞬间点亮了我的视线。而当我看到轮椅和轮椅上的女子时，却傻傻地愣住了。一把简陋的轮椅，右边的把手断掉了，连着暗旧的方格布，斜斜地耷拉着，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子却漾着一脸的笑，像是一朵盛开在寒风里的向日葵，灿烂，耀眼。每次路过他们身边，即使不买油条，我也会悄悄地驻足片刻，听听他们温暖的笑声。

因为疫情，每一位住院病人陪护人员固定一人，持证进入。每天上班时间，病区门口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护士值守。尽管来病区的人非常少，但是值班护士依然不肯离开半步。门口风大，她把羽绒服裹在白大褂外面，我问她冷不冷，她笑眯眯地说穿得厚，不冷。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低着头看书学习，大门偶尔响起的时候，她才迅速地站起身来，认真查验进入人员的身份。中午的时候，总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孩，提着保温桶来给她送饭。他们很小声地说话，眼睛里闪亮着幸福的光芒。

每天下午，长长的走廊里会暖和许多，也热闹许多。中年的夫妻，妻子搀着左半身活动不便的丈夫，艰难地练习走步。一位红衣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不用女儿搀扶，一点一点地向前挪步，拐杖提得很高，落地很稳。一位高高瘦瘦的帅哥，牵着爷爷的手，慢慢地走，从西头走到东头，再从东头走到西头。

22楼的太阳真好，母亲坐在落地窗前的轮椅里，看着清风湖的碧水喷泉，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停地跟我唠叨。我把一个洗净的大石榴放到饭盆里，很熟练地剥开。红艳艳的石榴籽，和明亮的阳光一起，哗哗啦啦地掉进饭盆里，香甜的味道充溢满屋。

母亲用灵便的左手握着勺子，舀起几粒石榴籽，吃得非常专心。我坐在母亲的对面，轻声细语地读书给她听。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