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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

作者: 徐欢来2023/09/16优美散文

晨起,下着小雨。推窗,看见袅袅炊烟从泥瓦屋顶烟囱飘出,瓦片被雨水打过,透着光亮,旁边的山树翠绿欲滴。我晓得,此时,母亲正在厨房里烧水做饭。只要母亲在,家里便炊烟不断。

走进厨房,母亲果真在忙得团团转。她一会儿弯腰往灶里添柴,一会儿起身用锅铲炒菜。铁锅里热气腾腾,氤氲的蒸汽里,母亲瘦弱的身子时隐时现。我连忙坐在土灶前,默默往灶里续柴火。母亲看见我,眼眸出现闪烁的亮光。

从嫁给父亲那天开始,厨房便成了母亲的领地。父亲去世后,厨房依然是母亲的领地。一进入厨房,母亲便浑身是劲。她穿着围裙,如同披着铠甲的女将,柴火土灶、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一切驾轻就熟,尽在掌控之中。厨房里,灯光昏暗,一只3瓦的LED灯泡吃力地发出白光。我偷偷换了一只15瓦的LED灯泡,亮堂堂的,结果被母亲勒令换回。母亲责怪我说,"俗语讲得好,丰年要当歉年过,有粮常想无粮时。厨房里的灯光,看得清就可以,千万莫浪费!"母亲的责怪,并非责怪,她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慈祥。

清明回家,我发现母亲在厨房旁,新辟了几分菜地。菜地里,有番茄、黄瓜、豆角、茄子、香葱、空心菜,生机勃勃,长势喜人。母亲种菜从不打农药,看见虫子,便用手捉。虫子多了,麻雀也会来帮忙。菜地里,麻雀落下,又飞起,叽叽喳喳。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劳动是她的本色。父亲去世后,母亲便独自居住,每天洗衣、种菜、养鸡、做饭,忙得不可开交。长年累月的劳作,在母亲的脸上、手上,雕刻出松树皮一样的皱纹和沧桑,也是硬伤。我心疼母亲,对她说,我们家生活好了,不要忙忙碌碌了。母亲立刻严肃起来,正色道:"一个人不做事,光吃饭困觉(睡觉),那不成了猪?"

我晓得,有事情做,母亲才踏实;辛勤所得,母亲才安心。做事,是母亲安身立命之本,是母亲内心始终坚守的道。母亲一生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做事风格:凡做事,必须追求完美;自己能做的事,绝不推给别人;今天能做的事,绝不推到明天;心里认定的事,绝不半途而废。母亲的做事风格,也是一种做事境界,更是一种做事精神。

母亲虽没念过书,却富有远见卓识。在人人忙于"吃得饱"的年代,她就开始谋划"吃得好""吃得开"计划。勒紧裤带,省吃俭用,供我们兄弟姐妹读书,是该计划的核心内容。常有好心人对父亲说,你家咁多崽女,负担太重,干吗不让他们出来挣钱?这种话听多了,父亲心里便动摇了。回家与母亲商量,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正是在母亲坚持下,我们得以尽情读书。在读书方面,我们发扬了母亲的做事精神。数十年过去,家里博士成群。

吃过早饭,母亲开始喂鸡。如今,母亲老了,白发苍苍,腰也弯了,步履蹒跚。往食盆里倒鸡食时,母亲嘴里"咯咯咯咯"唤鸡。几只麻鸡扇动翅膀,飞奔而来,围着食盆,又是叫,又是跳,又是打,又是闹。我听得出,母亲唤鸡的声音,远非年轻时那么清脆嘹亮。她明显中气不足,声音日渐微弱,有些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走路时,还要不时扶着墙,小憩一下。毕竟,八十九岁了!

从厨房出来,我睁大眼睛,回望屋顶烟囱飘出的炊烟。炊烟充满古韵,缓慢、轻盈、淡然、从容、向上,宛如倾诉的语言。炊烟袅袅,看似柔弱,实则执著、顽强、坚定、不屈不挠,如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