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

多美的名字，也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可偏偏唤作"忍冬",听得让人心里涟漪四起。颇为好奇地去查，原来它的别名是金银花。于是我笑了，这是谁呢，为一朵花、一棵植物，取了这么有趣的名字。

往往，古人的直白来得霸气，既然你能忍得过寒冬而不枯萎，老叶经冬不凋，常绿常新，又有药用价值，懒得动脑筋去想，那就赋予你这个名称吧。经年以后，到了"药圣"李时珍那里，则更直白了，他捻须颔首，观其花改其名：谁让你由白变黄，又清香宜人呢，给你一个惊艳的名字，唤作"金银花".这下不得了，听起来更加的风情万种！从此，"忍冬"只能低调地在中医药书中落脚，鲜少被人关注了。

时光倏忽，画家黄永玉曾感慨每天的日子"单调至极，但不讨厌",早晨很快到晚上，躺下一觉又到第二天。一晃眼，金银花早已开过，大半年就过去了，恍惚间一脚踏进了深秋。对于我来说，秋与春一样，是一年中必不可少的一段"休止符",而夏和冬，才是避之不及的、一个长长的"旅途".终于，又一晃，就到了"通袖藏酸指，凭栏耸冻肩"的立冬节气了。

冬，终也。万物收藏，归避寒冷。我每每想揪住秋末的尾巴，徘徊亦徘徊，眼前一片斑斓，怎肯就此入冬？

夜读宋代诗人方回的诗句："立冬犹十日，衣亦未装绵",就莫名地有了寒气逼人之感，眼前就会闪现出方嫂的身影。

方嫂，是我童年玩伴小冬的妈妈。记忆中的她，一张毫无表情的苦脸，瘦削的身材，一副烟熏嗓子，常年破衣烂衫，几个小孩的穿着也是补丁叠补丁。她家的冬天，才是让远近四邻最揪心的，孩子们一个个单衣薄裤，鼻涕横流。为节省柴火，孩子们渴了，就用葫芦瓢舀起水缸里的水，毫不犹豫地往嘴里灌，也是奇怪，从不见他们因此生病拉肚子。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期间，也上演夫妇拿着菜刀围着上下湾子互相追砍的戏码，哭喊震天。日子在打闹声中过着，却并不单调乏味。一眨眼，小孩已经长大。孩提时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他们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的呢？也许，真的是"忍忍",冬天就能过去了！

再次看到方嫂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以后了。大家都说她家有钱了，只上了几年学的儿子在镇上建了一栋楼房，开着连锁餐厅。方嫂冬天穿着光鲜的羽绒服，穿金戴银，身材圆润，乐呵呵的，挺着个大肚腩四处约人打牌，俨然一副阔太模样。我笑着问：嫂子，过得可好？她凑近我，脸上笑容灿烂，烟熏嗓子耳语般但清晰：神仙日子呐！不知怎的，我心中好像有一块久置的顽石被突然挪走了似的，一时十分舒坦。

前日，远方的朋友发了张图片，北方的忍冬果熟了。我一看，惊呆了，这又是一个让我惊艳的植物啊！绿叶中，一串串鲜红果实晶莹剔透，密密匝匝的，耀艳怡人，看着就能从心里笑出声来。最让人惊讶不过的是，其名居然唤作"忍冬果".

朋友笑着解释：望文生义，忍冬，忍冬，忍受严冬！世间万物只有经历过磨难，才能绽放出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