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书签

单位门前的杨树林里，色彩斑斓，有的叶子已经黄了，黄得很浓郁，就像有人用颜料，很耐心地一叶一叶涂上去的。而有的叶子，依然绿着，绿得很执着，不肯向季节屈服。黄绿交织，树林从色彩上便有深深浅浅的层次感了。

我经常在中午吃过饭后，到树林里走走。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落叶。有的干枯，落下来有些日子了，有些还新鲜着，才告别母体不久。踩在落叶上，窸窸窣窣，恍然有穿越时光之感。

小时候，在深秋，常去林里捡拾落叶。只捡那些大而依然鲜亮的叶子，用一根长长的铁丝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就像花环。带回家去撒在院子里，等干透了，母亲烧木柴时引火用。

黄昏，炊烟袅袅时，一个个孩子，脖子上都挂着一圈金黄的树叶，在街上招摇走过。离得还很远，就朝自家母亲喊——有炫美和邀功之意。等走到跟前，有母亲笑着从孩子脖子上摘下来，说，等会儿啊，妈给你煮个鸡蛋吃。

我们捡落叶时，有时会拿叶梗与人比赛，两枚叶梗交叉纠缠，然后用劲拉，看谁的叶梗先被扯断，没断的就赢了。围观者都当裁判，喊加油。那时的孩子很容易满足，简简单单的游戏，却自得其乐。大自然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拿来当游戏的道具。

有些好看的叶子珍藏起来，当书签。那时候喜欢看小人书，书都翻得破皮起皱了，但叶子依然完好无损，只是黯淡了一些。我捡的叶子，有的会给秀玲。她是我的小学同桌，扎两个羊角辫，长得很秀气。

课间，我们常各自举着两片叶子，在窗边对着阳光看。秋日的光晕印染在叶子上，蛋清般透亮。

有一天，秀玲给了我一片叶子，比杨树叶要小，心形的，纹路细腻，叶面柔软。她说是银杏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银杏叶。那片银杏叶子，如今还在我的字典里——那本字典，是参加当时学校组织的作文竞赛获得的奖品。秀玲获得一等奖，我是二等奖。叶子已经褪色，薄如蝉翼，但细密的叶脉还在。我一直相信，这纵横交织的脉络里，有着时光密码。

后来秀玲读到高中，没有上大学，嫁到邻村去了。

我总想，如果有一天我的这位同学深秋时来到这个城市，访亲或是游玩，走在那条很有名气的银杏大道上，正巧迎面遇见了我。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对我说，你看，这叶子真美，就像这个秋天一样美。我会微微一笑，回她：是啊，真美，美得就像当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