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表情

秋天是有表情的。看石榴就知道。夏日里，石榴还淡红着脸，矜持地微笑，半隐在绿叶丛里，欲说还休的模样。但秋风一起，它们便受到了鼓舞，龇牙咧嘴，开怀大笑起来。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它们对秋天的热爱。

麻雀最看不得石榴大笑的样子，便时不时从屋瓦上飞下来，啄一口，飞回檐上，边吃边叽叽喳喳讨论：这石榴，到底是笑啥呢？主人看到了，伸手挥一下，“去”，吓唬一下麻雀，然后到石榴树旁，摘下一颗来，站在院子里，一点点剥开皮，一粒一粒扔进嘴里。人生的甜与酸，此刻都在舌尖上。

菜园的南瓜，一如既往地腼腆，大着肚子，借着叶子的遮盖，悄无声息地丰满着自己，如果不细看，根本就找不到，等到深秋叶黄时，才肯大方地把自己展示给人。不像丝瓜，把自己高高地挑在篱笆上，无声地向人喊：我在这儿！

在田野，玉米有两种表情，一种是刚毅的，你可以把它看作是战士，怀抱着“钢枪”——就是玉米棒子，坚定地立于大地之上，守护着田野。一种是温柔的，你可以把它看作是怀抱着婴儿的妇人，青嫩的缨子，就是婴儿柔软的发。你能够感受到母性的光辉。高粱和谷子的表情，无疑是谦逊的。高粱红着脸，低下了头。而谷子，是金黄的，也垂下了穗子。它们在向大地致敬。越饱满，越谦逊。

初秋的河流，沉静。不像在夏日，莽莽撞撞，左突右奔，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总想摆脱河岸的束缚。在秋天，河成长起来，与岸达成了和解，静水流深，波澜不惊，把蓝天和白云，还有飞鸟和岸边树的倒影，一起温柔地拥在怀里。

秋水，是含情的。一位姑娘向心仪的小伙子，暗送秋波，小伙子的心，瞬时就荡起了涟漪。一位母亲，望穿秋水，遥望远方的孩子。

秋日的山，明净，如女子淡妆。画家来写生，对山而坐，三两下简笔，就把山搬到纸上。这时候的山其实是笑着的，进到山里去，就能听得到。孩子们摘酸枣，采野葡萄、野苹果，打板栗……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一个人在秋天，如能像郁达夫那样：“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那么，他一定是微笑着的。不微笑，怎能对得住这秋天的明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