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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中间的一棵苦楝树

作者: 欧阳华丽2024/01/27现代散文

我是一棵苦楝树,一棵站立在通往莽山五指峰,山路中间的苦楝树。

我笔直地站在路中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要登莽山五指峰,这条路是必经之道,所以一定可以看到我。

我在这条路上生长了多少年,从我的年轮来看,怎么也得上百年了吧?

说到苦楝树,在山奇、水秀、林幽、石怪,动、植物种类齐全的大美莽山,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熟悉莽山的人都知道,这里拥有一片世界湿润亚热带地区面积最大、保存最好的原生型常绿阔叶林。这是南北植物的汇集地,亚热带和少数热带、寒带的森林植物在这里杂居共荣,加上莽山受第四纪冰川的影响很小,莽山植物区内古老植物种类丰富,很多第三纪或更古老的植物得以保存下来,属于第三纪森林良好的保存地,白豆杉、穗花杉、长苞铁杉、华南铁杉、南方红豆杉、百日青等裸子植物大量成群地分布。金叶白兰、香花木、白桂木、马蹄参、银钟树、光皮桦、石斑木……无论从用材、果类、纤维还是药用等方面,各种林木,应有尽有,有南方“西双版纳”的盛誉。

我虽然长得高大笔直,我也可迎风摇曳,身影婆娑,可是跟他们的尊贵比起来,我就像一个身着粗布烂衫的灰姑娘。

我还不耐严寒,到了冬天,一片片硕大的复叶凋零,我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直到春天才能长出鲜嫩的新叶,开出紫白的细花。秋天我会挂上一串串滚圆的黄果,路过的游人有的会好奇地捡拾起来,左看右看,说:“真像南酸枣。”再轻轻咬破果皮,又苦又涩,便无奈苦笑:“真不愧是苦楝树的‘孩子’。”

大部分游人并不理睬我,当我开出紫花时,我的紫没有紫藤的浓烈,只不过像画家用极淡极淡的笔轻描的一缕淡紫;我的香也没有桂花的浓郁,路过树下仔细闻才能闻到清淡的香,这些花落到水沟、草丛、路面,要认真看才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紫纱。当我圆圆的小籽被风儿刮得落到游人的后领上时,还会把游人吓得惊叫起来,以为是树上的毛毛虫落到了身上。

我作为生长在莽山的一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苦楝树,多少年来,几乎无人问津,我寂静地生,寂静地长,寂静地长在这深邃幽静的莽山,没有人知道我的欢乐,也没有人懂得我的孤寂。我就这样默默地生,默默地长,从春到秋,从冬到夏,在岁月的更迭中,增加着我一圈一圈的年轮。莽山的景区开发一年好过一年,游客一年多过一年。我五月里开一束紫花,七月里顶一片浓荫,但没有人接近我,跟我合影,更没有人欣赏我。诗人优美的语句,不是为我而写,美好的赞叹声不是为我而发。

莽山值得书写和赞叹的美景太多太多,而我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只有风儿从我枝间穿过的寂静和孤独。可是有一天,莽山五指峰上来了一群人,说是要在这里新开发一个景点,他们在这座山上跑上跑下,跑出跑进,也在我的身边跑来跑去,最后,一伙人在我的身边站住,研究我的去留问题。有人说:“这个地方要修条栈道,这棵树正长在路中间,碍事,应该将它砍掉。”有人附和:“是的,这样的树,在莽山数不胜数,砍一棵无妨。”一位长者最后开腔了,说:“这棵树应该留下,虽然苦楝树不是名贵的树种,但这棵树少说也有上百年的树龄了,砍了挺可惜的,咱们莽山是5A级国家森林公园,必须在不破坏原有植被的情况下进行景点开发和原生态建设。”

于是,我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依然站立在路中间。他们在我周围筑石铺路,独独绕开了我,我的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和疼痛。为此,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与感恩。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在风中舒展地将自己完全撑开,心想,我是多么幸运啊!如果我被砍下,能做什么呢,被人做成家具、菜板,或者被人劈成柴火,扔入灶炉,化为灰烬。这,都是有可能的!

新的景点很快落成,云栈漫步、金鞭揽胜、东门迎祥、天梯观海、七星斗日……宛如世外桃源,游人如织。而我就这样,站立在道路中间,成了最耀眼的一棵树。

本身,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棵树,可是,因为生态保护,我成了一棵重要的树,成了一棵来莽山旅游的人都无法忽略的树。他们来来去去都要从我的身边经过,他们兴致勃勃的脚步,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他们说的悄悄话,甚至包括亲昵的爱语我都能听到。他们累了靠在我身边歇息,热了在我的绿荫下乘凉。山风阵阵吹来,我紫白的花瓣星星点点地飘落,让他们想起了“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的诗句。

这么多年来,我见证了无数的人与事,南来的,北往的;说普通话的,说方言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城市里的,乡村里的。无数的人,无数的欢喜和悲伤,我都看到,并且与他们一同悲与喜,一起经历着人生和岁月的四季。在这座山中,他们从不避讳我,我也一直保守着他们所有的秘密,他们是我身边的过客,而我却是他们一生中最忠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