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工人硬骨头
1940年5月的一天,受中共澄武锡工委的派遣,中共党员戚拯等人秘密来到常州,以戚机厂为重点,组建“青年抗日救国团”(简称“青抗团”),组织青年工人参加抗日活动,戚拯任“青抗团”团长。
戚拯经过调查摸底,先在戚机厂发展铣工顾洪连、钳工黄盘林两人加入“青抗团”。这两人跟戚拯是扶轮小学的同学,相互比较了解。为了掩护“青抗团”在戚机厂的活动,团结更多的工人参加抗日斗争,由顾洪连等人出面,向日本人申请成立“职工联谊会”,在报告上特别加了一句话,以研究生产技术为宗旨的理由,敌人批准了联谊会的成立。联谊会可以公开活动,成员很快发展至400多人。
“青抗团”团员在戚机厂内不断地破坏敌人的马达、吊车、铣床,经常拆拿机车上的不锈钢零件,拖延机车修复时间,把整桶汽油柴油往阴沟里倒。日军的机车修好了,准备开出厂门,“青抗团”团员事先偷偷地把厂内铁轨的螺丝拧掉了,新修好的机车还没开出厂门,就陷到路旁的地里去了。一次,工人吴传海上班路过绰号叫白毛的日军小头目办公室,见白毛正和几个日军在喝酒,吴传海就悄悄地进入打水间,把螺丝旋松,像平常一样去报告白毛说,一切正常。白毛只顾喝酒,问几句就把吴传海支走了。到了下午电机声音异常,最终完全烧毁,整个工场被迫停工两个星期。
过了几天,又发生一件事。黄盘林和工段长在换机车轮盘,黄盘林发现,在同一条线路上停着二辆机车,一个龙头朝着上海方向,是准备下午开往上海的快车,还有一个就是正在修理的龙头。黄盘林忽然心生主意,对工段长说,今天中午到小饭馆里好好吃顿饭,喝点老酒。工段长本性豪爽,就点头同意了。下班钟敲过后,工人都走了,日本技工也走了,工段长拖在后面,弄弄打腿布、手套,磨蹭一下也走了。现场已空无一人,黄盘林像兔子一样,向那辆准备开往上海的机车冲去,龙头已压了火,电气烧到60磅,他把送风机关掉,再把阀门拉到37磅,这一拉机车发出怪叫声,这火车头就算破坏掉了。然后,黄盘林马上逃离现场,去找工段长喝酒。两人喝完酒,吹了一会儿牛,才过去上班。他们看到许多日本鬼子在忙着检查拍照。负责调车的鬼子叫友三,大块头,身子肥胖得流油,他检查后大惑不解,气门没有开龙头怎么走?有的日本人怕负责任,推卸说是气门漏气没有关紧,以此理由欺骗日本宪兵队,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
那时候,戚机厂都是上个月发本月工资,发的是汪伪储备券。物价飞涨,早晚市价不一,工人们的生活没有保障。“青抗团”团长戚拯听取意见后,决定“青抗团”成立互助组,想办法做点生意,赚点钱,帮助工人克服困难。
他们想的办法,就是利用火车跑单帮,把常州大米、面粉运到上海去卖,再将盐、布带回来,一石米钱可得三石米钱。但赚这笔钱很不容易,“青抗团”骨干们既要筹集资金,又要组织人员跑单帮,还要应付日本人的敲诈勒索,大家群策群力,逐步克服这些困难。跑单帮贩米,起初规模小,一次一二百斤左右。因为日本鬼子严禁贩大米,黄盘林只能把大米藏在机车头的煤堆里,一般可放两三石,多时近10石。
隐蔽在机务段工人中的国民党中统特务徐辉,从中捣乱,一直没有停止过暗中盯梢。当他发现互助组把米藏到机车头的煤堆里,就打电话给日本鬼子或伪军来抄,一旦抄出来就没收,还在工人中挑拨离间,与互助组作对。
互助组吃过苦头之后,发觉徐辉一伙也在跑单帮,向上海贩米。机务段工人是长日班,夜班只有几个人。徐辉他们就乘互助组不注意的时候,将十几石米藏在机车头的煤下面。顾洪连、黄盘林等得到报告,第二天上班就用两米多长的钢钎,戳进去拉出来,发觉里面有米,就装出对机车检查修理的样子,紧紧盯住不放,尽管日本人在催“快点修”,两人嘴里也应承“抓紧修”,就是修来修去修不好。开往上海的班车时间已到,只好把开往南京的机车头调过来,挂在开往上海去的车厢上,这趟车发出不久,开往上海藏着米的车子也修好了,就改开南京。那辆开往南京藏有十几石米的机车头,回到常州经过检修,第二天再开上海。在检修时,煤堆被哗哗的水冲上几次,藏在煤堆里的米全部被水泡湿变质。
徐辉并不死心,继续捣乱。黄盘林一方约徐辉一方谈判,谈判内容是一个星期双方各多少机车头开出去,黄盘林一方提出对等,而徐辉一方要独占,谈判不成,双方组织人“会打”。“会打”结果,黄盘林一方因人数少被打死一人,多人受伤。黄盘林请顾洪连打电话给警察局打招呼,警察局派来12名武装警察,把参加打架的几个工头和中统特务抓起来,各自狠狠揍了一顿。事后,双方请调解人出面,经协商达成协议:双方各干各的,互不侵犯。从此,互助组继续跑单帮,使经济困难的工人生活得到了改善。
在跑单帮途中,黄盘林等几个“青抗团”团员到上海将米卖掉后,乘一列快车回常州。上海站乘客挤得不得了,简直要从人身上爬进车厢。有旅客对黄盘林讲:后面有一节车厢空的,你们去好了。
火车到昆山,黄盘林挤到那节车厢门口,里面果然很空,只有30多人,全是穿黄军装的,看来是汪伪高级军官及卫兵。黄盘林推开车厢的门,第一个冲进去坐定,没有说话,卫兵以为是日本人,也没仔细询问。车厢外的乘客见黄盘林进去,都挤过来张望。黄盘林开口说:“里面蛮空的,怎么不进来坐?”这一开口,表明是中国人,卫兵立刻冲过来给了黄盘林两个耳光,还狠狠踢了几脚。由于伪军人多,又有枪,黄盘林没办法,忍气吞声退出车厢。
同来的几个工人气得眼冒金星,站在旁边说:“老黄,你这几个耳光,让赤佬打的!”黄盘林说:“没关系,慢慢收他们的骨头。”接着,黄盘林布置:“青抗团”团员到车厢门口看好,这帮人在哪里下车,驻扎在哪里,一定弄个水落石出。火车到苏州不见动静,到无锡不见动静,到常州也不见动静。但火车到常州,机车要换龙头,把开上海的龙头换下,接上开南京的龙头。所以火车一到常州,黄盘林立即下车找到顾洪连,要他和日本人讲,我们跑单帮的一麻袋钞票,都给汪伪军人抢去了。顾洪连对日本人讲了,这些鬼子只要有钞票,中国人与中国人斗他们是不管的。黄盘林乘着调车头的空隙,带着机务段的工人,穿着油渍斑斑的衣裳,拿着榔头、扳手等工具,喊汪伪军人下车。汪伪军人不予理睬,顾洪连说:“已和日本人讲好,大家上就是了!”于是黄盘林带头,敲碎窗玻璃,跳进车厢说:“一麻袋钞票快点拿出来!识相点!”虽然是伪军士兵打了黄盘林,但黄盘林不找小兵,而找军官,煞煞汪伪军人的威风。
这时,人越来越多,车上的旅客也下车看热闹,铁丝网外的行人也挤着看,好几百人围过来看。黄盘林等工人很勇敢,率先冲进车厢。车内卫兵举着枪吆喝,但不敢真的开枪。黄盘林等人把那个军官拉下车,人刚下车,工人们榔头、扳手乒乒乓乓一起上,团团围住狠狠地打,人眼看要被打死,顾洪连急忙制止工人,那个军官已奄奄一息。顾洪连赶忙叫人挂上开往南京的龙头,发出信号,火车快速开出常州站。
顾洪连不放心,派人跟到南京,下车时见那个军官确实死了。经过这件事,许多老百姓议论纷纷:“铁路工人硬骨头,真厉害,敢打汪伪军官,日本鬼子都不敢来管!”火车站、新丰街一带的汪伪分子,看到了铁路工人的力量,也不敢随便得罪人了,铁路工人在百姓中的威信大大提高。
记忆的碎片,在时空飘飞。戚机厂北厂门口那座高耸的铁路工人参加武装起义纪念碑上,有一个铁路工人塑像,他勇毅而又冷峻,紧握一把钢枪,神情振奋地大步朝前走。纪念碑四周,一排又一排松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千千万万个铁路工人,为了同一个信仰,以血肉之躯和崇高精神筑起了一座不朽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