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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码头

作者: 雷晓琳2023/09/09心情随笔

长江路上的那座码头,是我踏向社会的人生起点。五十多年前,怀揣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我从这里出发,奔向黄海之滨的异乡土地,开启了我们一代知青垦荒造田、艰苦拼搏的人生旅程。

那是1969年的春天。北固山下,长江岸边,寒风阵阵,拍岸的江水,绽放着浪花,几艘轮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3月7日这天,古城镇江分外热闹,来自全市各个中学的5000多名学生,肩上背着背包,手上提着网兜,在亲人陪伴下,从城里城外的大街小巷汇聚在七号码头。当年的苏北路(今长江路)两旁,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头攒动,我和一批风华正茂的热血青年,在这里与亲人和老师依依话别。

码头上的人群中,众多父母和亲友眼噙热泪,难舍难分地拉着子女们的手,抚摸着他们肩膀,千叮咛万嘱咐,像有讲不完的话。这一年我还不满17岁,初中刚毕业,学校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后,我主动报了名。离别前的那几天,母亲默默为我收拾行装,忙着给我做了一床厚实棉被,将一件件换洗衣服整理好,各种生活用品备齐。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也是老大,从小到大深受父母疼爱。夜深人静时,我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深情地嘱咐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要学会自理,照顾好自己,劳动不要怕苦怕累,多听领导的话,与同学们好好相处。”那几天,家里的气氛比较沉闷。

母亲在我这个年龄,也是17岁,已经在山东胶东半岛的家乡参加了华东野战军,跟着部队南征北战,经历了革命战争的考验。母亲对我主动要求去兵团农场,虽有不舍,但仍持积极态度。当年,正是“文革”动荡期,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关押在单位学习班里。临走前一天,我去父亲单位与他告别,见到父亲那一刻,刚讲了几句话,泪水情不自禁流下,哽咽着说不出话。父亲用他宽厚的大手,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鼓励我:“不要难过,我没有事,你去农场要好好锻炼,记得常来信。”

我离开家的那天,母亲比以往起得早,天未亮便忙着给我查看行李,生怕忘带了啥。这天的早饭特丰盛,母亲专门为我煎了两个蛋,还让弟弟去买了油条和肉包子。母亲坐在桌旁,默默地看着我吃完早饭,然后平静地对我讲:“今天你去江边码头,我就不送了,让你弟弟陪你去。”此刻,即将离别之时,母亲却如此平静。这时我的眼圈红了,强忍泪水,在她的目送下,拎起行李,毅然大步向码头方向走去。

这时的七号码头上,与我同去兵团农场的同学们,有的眼含泪水,在向送行的亲人们做着最后的话别。我们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学生,此刻倍感家乡的亲切和亲情的珍贵,对养育我们的这座城市,心中有着无尽的眷恋。站在码头上,我没有流泪,没有难过,更没有丝毫的懊悔。父母亲的谆谆教诲,给了我坚强的勇气。

随着几声汽笛长鸣,轮船缓缓启动,伴随着阵阵激昂的歌声,驶向远方。从此,镇江知青在那茫茫无际的盐碱滩上,战天斗地,艰苦创业,奉献了自己的汗水、智慧和青春韶华……如今,那座码头上的一幕幕场景,依然定格在众多知青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