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缘
父亲年轻时非常热爱京剧,还曾在京剧团跑过龙套。幼年时,他就经常抱着我到戏院听戏。受他的影响,我从小便迷上了戏曲艺术。
我上幼儿园那会儿,父亲为方便听戏,买回一台电唱机及各类戏曲唱片。从此,我在家里也能感受戏曲唱腔的魅力。
过了两年我还未满六岁,母亲见我已能读书识字,就不顾祖母反对,坚持把我送去上学。
记得那是我第一个暑假。一天下午,父亲出门买米,我午睡起来打开电唱机。曲调响起,感觉自己也能唱,就索性关掉唱机,找来两条新毛巾,用别针固定在衣袖上,对着衣柜门上的镜子,模仿戏曲中的人物,边舞边唱。
正唱得起劲,父亲肩扛半袋米推开门,诧异地四处张望,看到只有我一个人,顾不上放下大米就问,刚刚是谁唱的《红娘》?我说,是我唱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唱得很好,音准音色都不错。父亲激动地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是唱片听多了,没事在家哼着玩的”。
我很快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可那天之后,父亲每晚吃过饭就骑着自行车出门,我快睡觉时才回到家。母亲后来告诉我,他是去拜访他所熟悉的镇江戏曲界的朋友,并不知道具体想干什么。
两个月后,一个傍晚,父亲还是吃罢晚饭就出门。不过这次他很快就回来了,只是身后跟着一位老人。老人身穿灰色棉布对襟大褂,着一条黑色的灯笼裤,手里托着一把京胡。大大的头上顶着板寸,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后面有一双少有的大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先是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确定没见过这个人,但还是礼貌地对他道了声,爷爷好。
还没到中秋节,天还有点热,父亲倒了杯茶,把老人请进院里的藤椅上。转头向我介绍老人的来历,原来他是镇江京剧团的退休琴师,父亲年轻时和他因戏结缘,成了忘年交。父亲成家后已经很久不来往,这次请他过来完全是为了我。
一个退休的老琴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父亲耐心地解释,他发现我随便哼唱便有板有眼,就动起了让我学戏的脑筋。父亲是个急性子,还没有和母亲和祖母商量,就去找戏曲界的朋友。他们都建议先让老琴师过过耳,因为老先生一辈子在剧团,见多识广,如果能入他的耳,就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父亲听从朋友的建议,请来了老先生。老人看样子很喜欢我这个心直口快的丫头,笑着对我说,别紧张,随便来一段。说着话,就将京胡搁在膝盖上拉了起来。我平时在家自由惯了,从没有跟着琴声唱过,结果是可想而知,虽没到荒腔走板的地步,但始终跟不上节奏。我一段没唱完,便沮丧地停下来。父亲在一旁着急道,你怎么回事,那天不是唱得挺好嘛。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老人善解人意地劝父亲别急,小孩子第一次跟不上节奏是常有的,你女儿的长相、外形和嗓音条件都没问题,真是祖师爷赏饭,只是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学戏非常苦,舍得让她受这份罪吗?
听了这话,父亲点点头,沉默片刻,对老琴师说,谢谢你,我太冲动了,还是先和***商量一下再说吧。送走老人后,母亲和祖母齐声反对我学戏,不想我这辈子有什么大出息,只要我一生平安快乐就好。
就这样,我和戏曲的缘分无疾而终,但听戏却成了终身爱好。
戏中有爱恨情仇,有委婉曲折,给了我艺术的滋养,让我受益终身。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生活在戏中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