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药草

一年一度的暑假即将开始。每当这时，便想起我们当年凿药草的经历，虽然时间已过了几十年，仍是记忆犹新。

那时，父母在生产队劳动，突然遇到百年未有的干旱，年终扣除全家口粮，只拿回十多元，养了四个月的猪也中途夭折。而养家禽，那可是搞资本主义。全年生活家用，都靠这点钱，特别是爷爷哮喘咳嗽，时常缺钱买药。

弟弟和我的学杂费近十元，一时凑不起，只得搁着。

学校食堂中午代学生蒸饭，一次要两分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没钱蒸饭，中午十二点放学后，只得跑回六里路外的家中吃饭，这是常有的事。

类似我家庭拮据的其他同学，支撑不住，只得辍学。我也面临这样的结局，使我坐立不安。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看到了希望。

连着下了几天大雨，我只得在学校食堂蒸饭。好友方小宏看到我难得在教室吃饭，惊讶不已。我只得道出我的苦衷，“下学期没钱上学，就要回家修地球了。”

小宏他家住巢凰山下，家境也很困难，平时我们无话不谈。他告诉我，他搞药草已经一年多了，解决了上学费用。他说，你家靠着十里长山，那里有丰富的药草资源。他让我去离学校一里路的收购站咨询。在那里，师傅很热情，有问必答。使我认识了常年收购的十多种药草。

那时的十里长山，时有野狼出没。我毕竟还是学生，平时两点一线，父母不让我到山上玩。说到底，一个人去山上采药，也很胆怯，便约了本队和我邻班的同学张祥、赵喜做伴。他们家也常为缺钱发愁，听我一说，都欣喜不已。

暑假，正是盛夏，骄阳似火。上山前做了充分准备，带上烧饼干粮和满满一壶水。怕出汗过多中暑，水壶里特地放了点食盐。

为避开高温，早上五点出发，一路唱歌鼓气。

到了山上，第一件事便是“赶走毒蛇”。山上有俗名叫“青竹根”的毒蛇。听老人说，“青竹根”胆小，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倏地溜走。我们便不停地踢着石头，发出砰砰咚咚的声响。一路倒也无事。

六点多钟，正是夜间下山找食吃的野狼返回山里的时间。常听老人说，狼很聪明，懂人性。狼七分怕人，人三分怕狼，你不惹狼，它不咬你。一次凿挖药草，看见一只灰狼在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竖直耳朵，紧紧地望着我们。我们仨，聚在一起，勒着嗓子，学狼呜呜高声嗥叫。灰狼见我们人多势众，只得掉转头，垂着尾巴向高山跑去。我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

凿药草，手中磨出血泡是家常便饭，意外受伤的险情也是不断。一次，张祥的小腿不慎被竹扦戳伤，血流不止。这里前不靠村，后不着店，无奈，我脱下半新的汗衫，撕成长布条，替他包扎好，劝他歇着。临近中午回家时，他看着只有半篮子的药草，怏怏不乐。我们便各自拿出一把放进他的篮子里。在一阵推让后，我们仨篮里药草，几乎一样多。

下山时，烈日当头，我们腿软无力，汗流浃背。坐下休憩时，我问他俩：“累吗？”“先苦后甜，想到五六根茅长术能卖两分钱，可蒸一次饭。不累了。”“再加两分，给我爷爷好买十几颗药。”说到这里，哈哈一乐，也忘了高温和疲惫。

母亲每次拎着我带回家的一篮子药草，想到能卖个两三元，看着我黑瘦的脸庞，衣服上印出一处处盐霜汗斑，便噙着泪花劝我道，歇两天。“妈放心，不累，抢晴天，防雨天。”

一个暑假我药草卖了五十多元，比全年总收入多出几倍，一下子解决了家庭的难题。

看到我们的“战果”，社员们都很羡慕，纷纷到大队要求让他们去凿药草。

从此，十里长山上凿药草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没想到自己的冒险举动，为大家找到了纾难解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