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采“茶”忙
蒸馍的面团母亲揉好了,太阳从大坡梁出来了,院头杏树上的喜鹊、斑鸠、麻雀开始吵闹了,母亲拍打大妹子的被子:"霞,赶快起床,今天是端午节,趁着露水没落,咱们一起去采折耳根。"
父亲是"民办教师"喜欢喝茶,可喝不起茶,母亲卖鸡蛋攒下的钱,勉强给父亲买了一斤茶叶,挂在高高的楼堑上,我们够不着,只有父亲茶瘾来了或者家里来客人了,才从楼堑上取下茶叶包,捏一撮,又挂上去,我们平时喝的都是折耳根、茵陈、车前草、蒲公英之类混合"茶",母亲说,这是百草茶,可治百病哩,我信。一次我的嘴上火,满嘴都是火泡泡,水米不进,疼得哭天喊地,母亲给我冲泡了一缸子浓浓的折耳根车前草,几天后好了。大妹子是不信的,从来不喝黑洞洞的"百草茶".一次,大妹子脸上长着痘痘,怪不好看,起了白尖尖的痘痘,大妹子就拿手指甲挤,挤出来白尖尖,也带出来血点点,染得满脸红印印,暗暗掉眼泪,母亲就给大妹子冲泡折耳根蒲公英泡藿叶喝,母亲逗大妹子,好好喝,越喝越漂亮哩。一个月下来,大妹子的脸上真的光光的、白白的、红扑扑的了,喜得大妹子逢人就说"百草茶"是好茶哩!
母亲说,端午这天早晨,趁着露水采回来的"百草茶",再让端午这天的阳光照晒,这样的"百草茶"药性最好,每个端午节的早晨,我们都踏着晨曦去采百草茶。
晨曦初露,大坡梁一片淡淡的霞光,小河两岸的垂柳浸泡在淡淡的薄雾中。大妹子背着竹篓子,母亲提着篮子,我拿着剜刀,二弟脖子挎着弹弓,我们走在田埂上。稻田纵横交错,碧绿的秧苗上挂满晶莹的露珠,微光里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这是自然赐给大地的珍珠,佩戴在秧苗的脖子上,挂出了父老乡亲们的喜悦,早出工的老农在秧田里忙碌,拌响的露珠又纷纷落入大地。
我们在田埂上寻找"百草茶".
"这是折耳根""这是车前草""这是路边草".母亲一边给我们介绍,一边采摘。
折耳根,也叫鱼腥草,一根茎上,长着几个绿茵茵,胖乎乎的大耳朵,向着天空聆听。二弟揪起几片折耳根,塞进嘴里就嚼,嚼得满嘴流翠,鱼腥味也飘过来,大妹子笑呵呵说:"嚼耳朵、不害羞,满屁股都是绿油油。"二弟又狠劲地揪几片带露水的折耳根,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大口大口地嚼,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揪几片折耳根嚼,叶子厚厚的,嚼起来糯糯的,凉簌簌的,甜甜的汁水流入喉咙,凉凉的一道绿液入了胃,给我一个激灵,这美妙的折耳根啊,在端午节的早晨,在家乡的田埂上,这种甘甜清凉的滋味和乡愁,融入了我的灵魂。
二弟不安静,拿着弹弓东瞄瞄,西瞅瞅,惹了竹林上的一群白鹭,翩翩起舞,绕着家乡的田野,越悬越高,分成三群,一群栖息在小河的柳树林上,一群飞向大坡梁,消失在云霞里,另一群朝着牛山飞去。大妹子最勤快,采摘得最快,还采来了几束野菊花,插在自己的头上和母亲的头上,惹得二弟嫉妒,他也折几束野蒿子,围成一个侦查军的帽子,扣在头上,端着弹弓,猫着腰,突然一跳,吼道:"不许动!举起手来!"逗得在田埂边放水的三爷咯咯咯笑:"这孙娃子,是个当兵的料。"
在田埂找完了"百草茶",我们又朝小河边找去。
小河边柳树成行,婀婀娜娜,姿态万千,柳行下是青青的浅草,浅草里有大朵大朵的车前草,喜得大妹子放下背篓,蹲在浅草丛中就剜。车前草,展开三五片翠绿的叶子,挺着一两支细细的、长长的"花棒",打眼看去,宛如一只只绿色的蝴蝶,落在草丛里,煞是好看。大妹子捏着剜刀,拨开浅草,找准根部,轻轻一挑,一只绿蝴蝶就飞起来,用左手一接,放进背篓里。长在河边的折耳根,更是嫩嫩的、胖胖的、长长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剜,上半截是绿色的,可入茶,下半截是白白的,可做菜。白嫩嫩的折耳根,洗净,用开水烫一下,加上蒜泥、豆腐乳、油泼辣子一起凉拌,是一道泻火可口的下酒菜。
"咱们的采够了,剩下的留给其他乡亲们采吧,走!回家蒸馍、抹雄黄酒去!"
母亲一声令下,我们都响应,二弟高兴地"嗷嗷嗷"乱叫,惊飞了小河上头深潭里的一群野鸭子,尖叫着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