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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市集

作者: 范利娟2024/02/27抒情散文

家乡人习惯管赶集叫赶会。赶会,当然是在腊月最好,腊月的会最热闹。

一进腊月的门,离年就近了,年货也该备起来了。一家好几口子人,衣服鞋帽、油盐酱醋、蔬菜干果……哪一样都要操心,一个月才九天会,哪里够用?

逢会的日子人们都过得跟打仗一样:匆匆忙忙吃过饭,嘴一抹,女人夹上袋子拎上篮子,男人拉着架子车,或者骑辆人高马大的二八自行车,后座边还要挂个巨大的铁丝筐子,一趟趟往会上跑。那架势,好像会上的东西不要钱似的,人山人海地抢,把一街两行的小商贩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小商贩也蛮辛苦,一夜都睡不安稳,天不亮就起来拾掇货物。腊月的会每一寸土地都是金贵的,占个摊位不容易,占个好摊位更难。脚下的冰碴子顾不得了,头上刀子样的西北风也不理了,一门心思往会上奔,等到把货物一样样摊开,太阳往往刚出来,他们这才放下心来,收拾出满面笑容,打点出万般耐心,准备迎接顾客。

赶会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东洼的牲口市、山下的粮食市、街东头的菜市、街西头的土杂市,两三里长的街面上挤满了人,好比刚散场的戏院,挪一步都艰难。粮食市更多的是装满红薯或萝卜的架子车。山上来的红薯车要换萝卜,川地来的萝卜车要换红薯,以物易物,皆大欢喜。

最热闹的是街中间的摊位。花红柳绿的布匹摊开来,衣服挂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们看了这家逛那家,嫌东家的花型不好看,嫌西家的款式不洋气,挑花了眼,走疼了脚,那一个累字,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太阳走到了头顶,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羊肉杂肝汤的香气袅袅地飘过来。忙一年了,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自己,于是走到店家土垒的大灶前,瞧一眼翻滚着波浪的大锅肉汤和锅侧铁钩上悬挂着的大块熟肉,豪迈地吆喝一声:“掌柜的,舀碗杂肝,多放葱花辣椒啊!”然后,一手端着漂着红辣椒绿葱花的杂肝汤,一手抓俩油旋,蹲在店家门前,吃得头上冒汗。

女人和孩子更喜欢就着胡辣汤、八宝粥吃水煎包。那水煎包,整齐地码放在平底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金黄黄、油汪汪的,真真馋得人流口水。

东西置办得差不多了,也就到年跟前了。腊月廿九是最后一个会,赶会的人少了许多。挨到这天集中买东西的,除了实在忙的人,大部分是真正手头紧的。再穷,年还得过不是?都是挑剩下的底子货,价钱实惠,遇到好说话的卖家,能拾不少便宜哩。

这天的卖家,也大抵是好说话的,村子里零零星星响起的鞭炮声,挑逗得他卖东西都心不在焉。只要不亏本,贵贱都要出手,货卖完了,他才好安心回家过年。

儿时赶会的热闹场景,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难以忘却。去年腊月,我约上朋友去市区附近的乡镇赶会,结果却发现牲口市不见了,土杂市也萎缩了,街上只寥寥几个卖水果和小商品的,服装市场上摊位倒还不少,只不过卖的多是廉价的老年服装。赶会的人,也比想象中的少多了。

没能重温往日回忆,我起初还蛮失望,但想想也就释然了。现在的乡镇,都有大型连锁超市,服装店、家电商场也不少,缺什么东西随时随地可买,谁还会专门去挤着赶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