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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被单·母亲

作者: 景泰蓝2024/05/29现代散文

阳光明丽的天气,晒台的晾绳上,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面、床单,在轻舞飞扬……每每遇此情景,我的心中便会升腾起一股和暖的气息,顺着敏感的神经爬满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一如母亲的手把儿时的我在梦里轻摇……

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这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在那个乡下重男轻女的岁月,我不可能带给母亲幸运。但,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是母亲的独生女儿,却是我的福泽与幸运。母亲对我的爱用溺爱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我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做家务,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母亲惯我惯得没有原则,惯得不容商量。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我的床总是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尤其在春暖夏至时节,她隔三差五就会把床单被套背到河里去清洗,然后放到阳光下晾晒。晒被套的绳子,有时系在两棵大桉树上,有时系在门前的大青柚与房屋横梁间,有时系在开满鲜花的梨树与杏树上。追着阳光的足迹,母亲总是将一床床被套床单晒得又暖又香。我喜欢看母亲给我铺床单、换被套的样子,她的动作娴熟轻巧,双手牵着床单两端,一扬一落、一抻一赶,就将皱巴巴的床单铺得平平展展,再一掏一塞、一抖一扇,就将被套与棉絮组合得服服帖帖。母亲每次为我打理好床铺之后,我总是舍不得倒头就睡,而是躺在上面久久地嗅着,那混合着花木、阳光的清甜味道,就这样钻进我的心里,钻进我的温馨童年和幸福未来……

工作的繁忙和生活能力的低下,使我一直有借口享受母亲的爱。因为母亲一直和我同住,以至于成年后的我套被套的技巧和力量都显得极其外行,甚至不符合一个贤惠女人的最低标准。

早上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将拧成一团的被子抻平,就踏上了去单位的路,下班回家时,发现被子已被整理一新。一有好阳光,母亲就会换洗我的床上用品,拿到小区屋顶的露台上搭绳晾晒。不厌其烦地更换,经年绵延的幽香,不管生活多累多难,只要躺在母亲为我换洗过的清爽床铺上,就能睡得安稳踏实和舒服。似乎,这样的幸福太平实,平实得令人健忘,平实得让人心安理得。躺在母亲为我洗净铺平的床上,睡一个好觉,做一个好梦。开启每一个平淡而不琐碎的清晨,因为有母亲在,不必比别人起得早,去整理床铺做早餐;因为有母亲在,不必为家务琐事而把生活过成一地鸡毛。只是来去匆匆的岁月如一条蜿蜒的暗河,波涛汹涌的暗流终究变成越来越清晰的声响。母亲老了,已岁近迟暮,母亲病了,把健康与坚强都撒在了陪伴我的路上。

陪母亲去医院检查,母亲的腰已经痛得直立不起来。医生说必须立即手术,不然会有瘫痪的风险。听到这个消息,母亲害怕了!我想她不是害怕她瘫痪了自己怎么办,而是在想瘫痪了,她的女儿怎么办?一个三十多年来连被套都没有换过几次的孩子。是的,在母亲眼里,我从没长大,她不能容许她的生命有一丝的风险拖累到我的生活。

手术前一晚,母亲早早地洗了澡,收拾好东西,待我回到家,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我愣住了!看着刚刚被拆换掉的干净床单与被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母亲,我的勤劳善良的母亲,在即将手术的前一晚,忐忑的不是手术的风险,却担心的是她手术后谁来为我换被单。房间里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阳光与洗涤用品的清香,这香却像一枚钢针将我的心扎得生痛!春阳依然温暖,母亲换好的被单依旧清香,而我却突然失去了消受这福气的勇气。

如今,离母亲手术过去已三年多了,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但时常还是会有不适的症状。我不再让她给我换被套、洗床单。渐渐地,我成了和母亲一样的斗士,母亲对我的依赖也一天多过一天。就像一棵树,在母亲的宠爱里,我没有沉下去,母亲的爱把我滋养得日益粗壮后终于浮上水面,成为一家老小的小舟,我愿载着母亲静守她的余生安详。

暖阳,被单,我与母亲,在温情弥漫的晒场交换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