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朝朝
白露节气一过,大地上的露水多了起来。这些露水,落在低洼的山坡,落在平整的土地,也落在每家每户的小院子里,还落在人们经常走来走去的小路草丛中。家乡人称之为秋露,过了处暑,过了白露,大地就是一派秋天的风景,说秋露是北方的特产,不为过,昼夜温差大,北方才出现了这种自然现象。
我在城市生活几十年,老家小院的生活渐渐远离。燕子依然每年在老屋筑巢繁衍生息,而我,回老家的时日越来越少。处暑过后,天气立刻凉爽,庄稼趋于成熟。玉米低头,谷子弯腰,高粱红脸,匍匐于地上的豆科,果实籽粒饱满。秋露就在这个时节到来,早晚温差大,植被得到秋露以后,就能承受住中午太阳的暴晒。天地风物之间的默契,永远值得学习。
我喜欢秋露,也更爱在洒满秋露的山间小路上漫步行走。在河岸的杨树林里,山坡青翠欲滴,小路弯弯曲曲,两边杂草,葳蕤浩荡,生生不息。
早晨出了老院,溜达到山坡小路上,秋露落满杂草叶子枝头,湿漉漉的植物身子,我看着心动了。看整片草木,秋露是雾气蒙蒙的场面,看一棵棵草木,枝丫叶片滚动的秋露,就像一个个珍珠,玲珑剔透。秋露坐在叶片中央,微微抖动,露珠滚来滚去,晶莹闪耀。我的视觉里装满了爱的留恋,情的思念。
我想到唐代诗人雍陶《秋露》里面的诗句了,“白露暧秋色,月明清漏中。痕沾珠箔重,点落玉盘空。竹动时惊鸟,莎寒暗滴虫。满园生永夜,渐欲与霜同。”我们东北没有竹子,但有月色,而且月色一点儿杂陈也没有,在这样的月色下,农家小院各种各样的虫儿鸣叫着,月光如洗,生灵悦动,秋露降临。
我的老家有“树下夜谈,秋露回屋寝”的说法。宋代王安石的诗句,“日月凋何急,荒庭露送秋。”他把时空世界说得要凋谢了。落在我们人生心坎上的日月是永恒的,没凋零这一说。王安石弄出这样的诗句,家院变成荒庭,美丽晶莹的露珠却成了庭院的苦水苦泪了。这是时代给一个人留下的心境,给我们存下的一个故事。
再看清代陈曾寿描写秋露的诗句,就会一下子爽朗开来。他写道:“秋露白团团,秋花绕石阑。到根滋嫩菊,附蒂润修兰。丛湿香难隐,宵长泪不乾。恩膏沁芳髓,只是带清寒。”在他的眼里,秋露滚动圆圆满满,还团结一致,在秋露之下、石阑之上,秋天时开的小花,绕在周边,惬意、洒脱、文雅。秋露染出香气,没处躲藏了,滴到心里去,一股清寒,如同恩膏留存骨髓。他所说的“清寒”,是秋天爽心爽意的感觉,是秋天心里抵达幸福的快慰!
还是回到我们身边的日子来吧!早晨,树林的小路上,茂盛的草木上秋露铺满,阳光顺着树木缝隙照射下来,秋露转化成了雾气,在杨树林里,袅袅升腾,缓缓爬上树顶,曼舞游动。阳光打开通道,雾气穿过去,杨树林的上空,霞光之下,变幻成雾化的仙境。如果说,秋露升腾的雾气是仙子,那么杨树林就是伟丈夫。成排成行的白杨树,成了阳光的梳子,阳光在一片杨树林里得到了归顺,体现着淋漓尽致的优美与淡雅。
秋的时节,我看到了阳光在杨树林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朝朝暮暮、永恒守护的大气与磅礴。林间小路,穿行漫步,一种生活的惬意,人生的诗意与满足,涌上心头。到树林里走走,我找到了一种不断出发的姿态。抬头仰望天空,树木剥离的晴朗,入眼入心的清爽。在家园的温馨里,我收获远方白云的依依祝福。
瓦蓝瓦蓝的天啊!秋露朝朝,漫过树顶,做云海的信使。喜鹊在白杨的枝头喳喳地叫,整个树林里,草木中间,鸟儿欢唱,野虫鸣叫,这是秋露之下的琴弦,声声起伏,高低不一,融入我的心里,是一朵花开,一曲抒怀,一首合奏,更是一份故园给予的心灵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