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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子

作者: 陈爱民2023/07/13经典散文

相比较,我还是喜欢老村子一些。老村子的味道,总让我情不自禁地去念想,这感觉是像站在河边,吹着那深秋的向晚的风,虽有丝丝的惆怅,但沉醉还是主要的,面颊在酡红着,有时,还不好意思去抓挠一下头皮,止不住笑出几声来。

老村子的房屋比不得现在气派,却是朴实的,是泥土般的厚道。房子是土砖瓦房为主,墙壁是灰白中显出黄的底子,瓦是青色的,时间久了,就成蓝黑了。也有一些茅草房,不高,有些住人,大部分是作牛栏猪圈用;茅草用的是稻草和冻茅,日子稍长,就泛起白光来。村子的东边,有一栋青砖瓦房,堂屋好高,是村子最高的,怕是超过了两丈,而且是有垛墙的,垛墙上骑着高挑的飞檐,飞檐上雕着龙凤麒麟。这样的村子,恐怕已有好几百年的传承吧。

老村子房屋前有一块地坪,打着石灰,有五六亩大,四周有一些果树、白杨、柳树,阳光和雨水可以直接倾泻下来。收割季节,坪里晒着谷子和玉米,其他时节,晒辣椒、茄子、萝卜、红薯粉,也晒被子,晒的尽是农家的平平常常和实实在在。更多的时候,地坪是我们小孩子撒欢的地方,东奔西跑,调皮和快活劲儿难得停息。坪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放电影和演花鼓戏,全大队的人几乎都来了,村子比过节日还节日,欢庆的气氛似乎几天都不散。晴朗的夜晚,大人们喜欢到地坪里乘凉,打闲讲(唠嗑),老人们则喜欢翻古(讲以前的事),我们缠着大人讲女娲、讲牛郎织女、讲孙猴子、讲秦叔宝,四周有蝉儿嘶哑着嗓子,有蛙鼓敲打着田地的气息……

再懒的人家也是有菜园子的。菜园子很少在屋后,一般布置在房屋两边,或者开辟在周边山的脚下,一般用土砖墙围着,也有用篱笆栅栏围着的。园子里的蔬菜成长如何,全靠主人家呵护调理,有时按捺不住冲动,就一个劲长大长高,肥嘟嘟长胖,有时因为缺水缺养分肥料,就无精打采提不起神来。菜园子这里一个,那里一圈,表面上乱,实则规矩得很,蹲得那么结实,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和气亲切,互相调侃和较劲。

老村子有一口井,一年四季水从不干涸,有一股细流流出来,清澈欢快。老井在大地坪的东头下边,基本处于村子的中间和最低洼的位置,大伙都用桶子或提或挑,把井水运回家去。老井毕竟是全村一个特别的所在,是备受呵护的。正月初一,井边总是插了香、烧了纸钱的,这是有人在凌晨起来,抢先着做好了拜井神的功夫,其实,老人去世,孩子出生,信迷信的人家,都要到井边来做些法事,搞些名堂,啥意思,我们搞不懂,这样,老井就含了神神秘秘的内容了。井水确实特别好,冬天的水冒着热气,夏天的水是透心的凉;水是很软很柔很亮很纯的,又很熨帖人的,掬一捧在手心,把皮肤舔得怪舒服的,也把脸照得清清爽爽;水当然好喝,一丝丝的甜,一路从口腔滑下,停在肚里,整个人像被吹了一股仙气。大热大热的天,我们喜欢到井边来,被父母亲提一桶水,从头顶灌浇,身体打一个激灵后,马上就畅快起来。我记得,母亲用老井的水做土醋,丢进几片干草,浸泡出来的藠头、黄瓜、刀豆、豆角等,酸酸的、脆脆的,吃得我们十分兴奋,这味道,已成了我现在最甜美最顽强的乡愁。

老井前边,就是一口池塘,大约四亩的水域,不算小了。池塘是一个特丰富的地方。那时养鱼,用的是土办法,不喂饲料,喂的是草,还往塘里撒些牛粪猪粪,再就是生产队酿酒后,也都把酒糟丢在塘里,那些鱼儿确实长得欢、长得肥,鱼儿们游上我们的餐桌,是绝味的鲜美。

最可爱的,还是老村子的人。就这么一个村子,扯皮打架也偶尔发生,几天后,大家彼此又笑呵呵的了。邻里之间,互帮互慰才是最主要的。谁家出了不幸的事,大伙都去安抚,要是缺钱,你家凑几毛,他家凑一块,算是关心支持。村里有了喜事和丧事,全村人都来帮忙,摆桌子、洗碗、烧火做饭、贴对联、写祭文、放鞭子,都各就各位,整个事儿推进得井井有条的,哪个位置缺了人手,马上就有人主动补上去。

怀念老村子,有人到中年的“怀旧病”在作怪,但多少有对许多好东西流失的惋惜。现在,我每次回老家,在村口,在地坪,在家里,听到老人们用最亲切的土话和我招呼“伢子,回来哩啊”,我鼻子立马酸酸起来,身子骨变得格格有声,仿佛要拔节上蹿,眼前的老村子溢满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