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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老温贫

作者: 耿艳菊2023/11/07情感短文

遇到一个小女孩,约莫有两岁,站在孩子们常玩耍的土堆旁,对着远处一大丛凋零的植物脆生生地叫着:“太婆,太婆……”那是个上午,有阳光,却透着季节深处的冷意。一向热闹的土堆旁空寂寂的,一两根干黄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

一个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听戏,他劝小女孩:“太婆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女孩不听,往前走几步,张望着又叫几声“太婆”。我看看小女孩,那倔强劲儿可爱又有趣。走过去了,我又回头看她,再往前走的时候,眼前一亮——一个老妇人出现了,她苍老的手中捧着一大把暖黄的野菊花。在万物凋败之际,野菊花发出暖暖的光晕。老妇人吟吟含笑,祥和、温厚。

“丫丫,丫丫,太婆在这里,太婆在这里。”老妇人对着小女孩大声重复着。此时,我手中也拿着刚才散步时随手摘来的几枝野菊花。她看到我,看到我手中的花,与我相视而笑。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我说:“这菊花开得真好!小丫头要花,我给她找着了。”

小女孩已欢喜地跑到老妇人跟前,二人相拥着看那捧花,欢快地细语着。老爷子也不听戏了,站起来也要看花,并嚷嚷着:“别弄坏了啊,回去插在咱那陶罐里,多好看!”

我突然有流泪的感动,为这野菊花的暖,为这老幼相携的温情,为这苍茫尘世间温暖人心的场景。虽寻常,却不造作,于不期然间触动心扉,令人知足。一捧司空见惯的野菊花亦可暖老温贫。

暖老温贫。天一日日冷起来,我总会想到这个词,想到一些温暖的场景。天冷,空气也多半不好,凛冽、滞重,或雾或霾。想起暖老温贫之景象,内心就可以阳光和煦,嘴角含笑。

在寂静清冷的晚上,看汪曾祺的散文,他在《炒米和焦屑》中写道:“小时读《板桥家书》,‘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到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觉得很亲切。”这篇文章我读过好多回了,每读到此,总要停顿半天,想象那热气腾腾的情景。天寒冰冻,穷亲戚或朋友衣衫单薄,手脸冻得发红,刚在屋里站定,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泡炒米立即送到了手上,真是暖身又暖心。

炒米很寻常,汪曾祺说这东西也说不上好吃,家里常备着,不过取其方便。想那贴心的温情,真是令人动容,亦是暖老温贫的缘由吧。

张爱玲的《道路以目》,我也读过好几回了,有几处写得温情脉脉:如,小饭铺常常在门口煮南瓜,味道虽不见得好,那热腾腾的瓜气与“照眼明”的红色却予人一种“暖老温贫”的感觉;又如,寒天清早,人行道上常有人蹲着生小火炉,扇出滚滚的白烟。我喜欢在那个烟里走过;还有,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十有八九是风姿楚楚的年轻女人,再不然就是儿童,可是前天我看见一个绿衣的邮差骑着车,载着一个小老太太,多半是他的母亲吧?此情此景,感人至深。

都是寻常人事、寻常物象,却打动人心。世态炎凉吗?情深,万象皆深。若内心温暖,周遭相遇的简单场景,即便司空见惯,也会让人觉出暖老温贫的味道来,亦是“此情此景,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