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果梨树谈心
1
想念南果梨树和想念一个人绝对不一样。
你打电话,它不接;你发快递,它拒收。于是,想见鞍山南果梨树的唯一办法,就是到鞍山去,到果园里去,和它面对面交谈,细细地谈。
你别无选择。
在鞍山,南果梨树有400年历史。《中国果树志》记载,迄今为止可考证的最早一株南果梨树,籍贯是大孤山镇对桩石村。让人惊奇的是,400年风雨后,梨树依旧亭亭玉立,每年见它,无论淡绿的眉,还是深绿的腮,依旧是400年前的色彩和芬芳。让你感慨,梨树为什么不老呢?
文化也不老。
2
梨花是春天放在山岗上的一个动词。
风动,花动。
心动,花动。
雨动,花动。
四月的细雨中,梨树把生命中所有的白,灵魂中所有的白,都拿出来挂在枝头上。细雨此时无声,细雨之后,滴滴水珠坐在花瓣上,眺望着远方。
此时,我们可以把梨花当作鞍山的一种美食精心烹制。
原始做法是生吃,蘸一点儿千山的月光或者二一九公园的鸟鸣。凉拌也可以,只是要把梨花切成丝,不切丝,口感不好。
炒梨花算作一道热菜,可以后上。
先喝一碗梨花煲的汤,一定用小火,基本上, 一个萤火虫的光亮就可以了,找不到萤火虫,把掉在胜利广场地上的路灯光亮捡起来使用。
如果把梨花儿穿成串,也可以在明达市场开一个烧烤的摊位,只是需要工夫,需要足够的耐心,把梨花穿在一起。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不必费这样的时间,直接把梨花抻成面片,当主食,作为鞍山的地方小吃。
春光匆匆,梨花并不给我们太多品尝的机会,风过之后,梨花轻轻飘落,梨树的枝头上结出大大小小的果实,让我们知道,原来梨花老了之后,是这个样子。
鞍山博物馆,斑驳的文物让我们明白,历史老了是这个样子。
梨园山坡上的墓碑告诉我们,人老了是这个样子。
不老的只是天上的月光。
不老的只是爱。
3
走进果园,找个角落静静地坐坐。不小心的话,你会听到果园深处生命的声音,在喧闹的都市听不到的生命朴素的声音。
听到虫的低语。
听到草的倾诉。
听到石的呢喃。
听到阳光在树枝上的行走。
真正读懂南果梨树只有让自己走进果园,成为一棵南果梨树,或者像梨树一样,在山坡上活上一天,在梨园里活上一天。一天足够了,只需要一天时间,经历一棵南果梨树的日出与日落,风雨与疼痛之后,会明白,做一个人不容易,做一棵南果梨树也不容易。做一个好人不容易,做一棵优秀的梨树,更不容易。
一棵好梨树是山的封底,一个好人是山的封面。
人间可供学习的榜样一一学过之后,我们也可以向植物学习,学一棵草在岩石上的坚韧,学一朵花落了也不流泪,学藤曲折前进不借高枝炫耀,学树叶像燕子一样年年回到枝头。
重点学南果梨树,满树红红的果实,满树甜甜的果实,它自己一个也不吃。
这与胸怀无关,与格局也无关。
岁月辽阔,关于南果梨树的故事在山坡堆积太久了,我们让风装起来拎走。至于梨园的小路,可以从山顶上拎起来当作笛子,把斑驳的脚印当作笛孔吹响,轻轻吹,慢慢吹。哪怕吹不出什么名曲也行,让寂寞的石头,让寂寞的树,听一听人间的声音。
4
南果梨树生北国,春来发几枝。
鞍山的山水尽管呵护南果梨树,却从不约束它们,梨树想怎么长就怎么长,花当开就开,叶子当落就落。不同地方的树可以长得不一样,长出自己的风格,每一个镇的树不一样,每一个村的树也不一样。山上的南果梨树沾满岩石的味道,是响当当的汉子;水边的南果梨树沾一身水声,如文静少女,树干斑驳的梨树仿佛一位智慧的老人。
水边的梨树是楷体,山上的梨树是宋体,庭院里的梨树是魏碑。
相遇贵在相知,无拘无束生长400年,南果梨树把鞍山当故乡。一个诗人说过,没有埋葬亲人的地方,不是你的故乡。一代代南果梨树在山坡倒下,一棵棵南果梨树在岁月里倒下,零落成泥,活着的每一棵南果梨树都办理了鞍山户口,在这里长住。每一个果子都是梨树的文字,它们集体创作,把一个南果梨产业当作写给鞍山的一封情书,写给鞍山人的一封情书。
它们是作者。
我们只是读者。
我知道,无论怎么样努力、奋斗,甚至是挣扎,也没有办法,给我400年,我也长不成南果梨树的样子,长不出淡定与高大。可是与南果梨树相遇相知相伴,我知道了一个朴素的道理:在鞍山,你有没有南果梨树之身并不重要,只要像鞍山人一样朴实善良,有南果梨树冰清高贵之心。鞍山的南果梨树,都是我的亲人。
330万鞍山人,也是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