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秋天的回眸
霜降,是秋天最后一次回眸。
从此,渐寒的天气,摇落一身的霜花,独抱岑寂。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之间,就到了霜降。深秋景象明显,枫叶火红,菊花盛开,黄叶飘零,秋风萧瑟,那份清绝和孤寒,仿佛迟暮的美人,抚摸着晚秋的每一寸肌肤,极力地留住不老的灵魂,行走在繁华落尽的光阴里,曼妙的风景,雅致灵动。
元代文人吴澄编著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将霜降分为三候,即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蛰虫咸俯。每到这时,动物为过冬储食而捕获猎物,典型的秋色正在此时出现,草木经历秋霜淬炼出浓郁艳丽的色彩,而动物就此准备进入冬眠状态。季节还真是神奇,到了深秋,时光仿佛编织机,日夜不停地织补深秋裂开的萧瑟的缝隙,缝合一片相思的秋意。让寂静与萧条,温润如玉,无法割舍,充满生命的美意。
霜降是岁月的链扣,自然会打开寂寥寒凉的时光,剔透、空旷。此时,我放下一切,迎着凉凉的北风,闲庭信步地往前走,在时光的长廊里,趁着冬天还不见影子,独自欣赏深秋的天光云影,飘零黄叶,萧瑟秋风,南归的大雁,竟然有一种“雁引愁心去”的感觉,悠然心头。
那是秋绝美的风景,而风景之最美,当数菊花了。当百种风流已逝去,唯名菊千种傲然挺立,黄菊、白菊、红菊,还有稀少的墨菊,如“麻姑爪”掩映秋的深处,秀丽淡雅,鲜艳夺目,花团锦簇,红的似火,白的似雪,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拔蕊怒放,大的像彩球,小的像灯盏,美得让人目不暇接,“满城尽带黄金甲”,勇斗寒霜,装点街边、园内和万里原野,与珠灯、青松、明月媲美,流光溢彩,气派祥和。宋末诗人郑思肖在《寒菊·画菊》一诗里写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还真是顽强,当秋霜覆盖了大地,别的植物都打蔫死去,只有菊花昂着头、挺着胸面对着秋霜,开得轰轰烈烈,伫立在寒冷刺骨的秋风里。陈毅曾这样写诗赞美秋菊:“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面对寒风中开得正盛的菊花,我忽然愣住了,菊花勇敢、不惧寒霜的样子,像极了傲雪凌寒的梅花,只不过,菊花生在秋天,而梅花开在冬末春初。
漫漫白云悠悠下,晴空朗日是深秋。当田野一片枯黄,所有的路边、公园里、堤岸上、山坡或原野上的菊花,在斜阳的光阴里,远近交叠,傲霜斗雪,那气势不可言喻。
有时,我伫立寒风中,望着远远的那片菊花出神,看它们在黄昏里,清瘦而飘逸的影子,孤独地摇曳着,就想走近它们;想把它们折下来,插入瓶中。但我不舍得摘下它们,我知道,它们是属于霜降的,只有在晚秋的光影下,它们才散发出那么飘逸又孤绝的清香,深刻的含义,足以让我顿悟。
菊花,是秋的使者。我被震撼到了。我想,秋心有菊,未必不胜杏花红雨。访秋咏菊时,想起宋代叶梦得的“水调歌头”:“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这样说来,霜降就像一位霸道的骑士,不由分说地将冷空气带到人间,并且越来越频繁。
霜降不一定有霜,昼夜温差却是加大。阴气始凝,人们开始穿上薄毛衣,变天时,再穿上大衣,这是必不可少的。记得小时候,此时母亲已经把我们的厚衣服找出来,让我们穿上。爱美的我们,别别扭扭地不想穿,母亲就逼着我们穿上,裹上暖暖的厚衣,心里更暖。那一年,我在学校上课,天气突变,冷风吹透薄衫薄裤,冻得我瑟瑟发抖。一抬眼,看见母亲拎着一个大大的包站在教室的窗外,那一刻,心里的暖,冬天炉火一样旺燃。穿上母亲拿来的御寒衣,一蹦一跳地跟着母亲回家,看见什么都是暖。路边的菊花,摇曳着美丽纤细的小身板,让我更加汗颜。想起小时候,坐在乡下的老院子里,看草木的光影,以敦厚沉稳的姿态交叠,我的心蓦然间变得沉静,一串串的红辣椒和一穗穗玉米、高粱头,挂在房檐和窗棂旁,还有房顶上、墙头上晾晒的一笸箩一笸箩的果实,想起春华秋实的句子,那是多少棵绿影婆娑的植物,经过春耕夏锄秋收,才来到我们的餐桌上,滋养我们的生命。那是岁月的温度,给时光镀上的一层金色。
岁月的沉静,越加浓烈。父亲的一声呐喊,一朵菊花在硕果进仓时盛开,让我在沉思中醒来,想季节的变换轮回,曾让多少绿植,从繁花似锦到被霜花凝结,褪去一身青涩,守着沉稳的枯黄。清晨,远远望去,百花凋零时,只有菊花纷纷撒落人间。当金灿灿的太阳升起,青白的霜花消失了。菊花舒展着腰身,绣刻在秋天的长衫上,跳跃着,舞动着,山野平川灵动起来,撒着欢地往前奔去。而此时的大地,展现出一种凌寒不凋的冷艳。且不说缤纷的色彩,熟透的秋果,已从田野回到农家院里,在访秋赏菊疲累时,正好品尝。
小小的一枚菊花,在大自然陆续展开一幅幅季节的画卷中,美了秋色,纵然岁月枯老,我依然会把深情留给岁月。光阴的味道从此厚重下去,农家的院子里,一笸箩一笸箩晾晒的是春华秋实,更是岁月的馈赠。大地里,还有凌寒的大白菜,在风中收紧叶子,和菊花一起,凛然赤诚。在秋光绚美的时节里,澄澈、明净。此时,菊花、硕果和我,成熟、沉实,旷达、安然。